那一掌所造的傷完全複原,是在十日之後。
傷好了,卻總是覺得頭暈、頭痛,偶爾無端地氣起來,心跳得厲害。
為自己把脈,可是,脈象並無不妥,究竟怎麽回事?或者是我醫太低劣,把不出病癥?抑或因為我總是悶在寢殿,悶出病來了?
於是,白日大部分時辰都在後苑,不是放紙鳶,便是賞花看書,過了三日,頭暈頭痛、氣的癥狀卻越來越厲害。
覺得哪裏不對,卻苦於沒有發現。
每日為自己把脈,脈象有細微的變化,似有中毒之象。
是誰要毒死我?
膳食、茶水和寢殿、大殿中所有的用都仔細地查過,卻找不到可疑之,那下毒之人究竟如何下毒的?如何將毒送進我的?
太可怕!
大姝妃和蕭淑妃合謀拆穿我假孕的把戲,讓我淪落至此,徒單皇後和耶律昭儀應該不會謀害我,有寵的還有唐括修容。對,是!我怎麽把忘了?
正月初一那晚,在梅苑,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回宮是為姐姐複仇。之後,住在落霞殿,當一個溫順乖巧、與人為善的妃嬪,並沒有對我怎麽樣,倒是大姝妃和蕭淑妃率先對我發難,那麽,這次我中毒,是出招了?要我死?
一定是的!
冥思苦想,卻想不出唐括修容如何下毒害我。
站在梨花樹下,看著對麵在春風中搖曳的海棠花苞,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暮籠罩,晚風冷涼,羽哥出來喊我回殿用膳。
正要回殿,驚異道:“咦,這株梨樹的葉子怎麽都掉了?”
雖然每日都待在後苑,卻對眼前的花木視若無睹,還以為梨樹還沒長出綠葉。
“這株梨樹何時長出綠葉的?”
“前陣子就開始長了,前幾日奴婢看見樹上不綠葉呢,為什麽今日都掉了?”羽哥大不解地研究著梨樹,“真是奇怪,咦,那些枝椏幹枯了。”
的確如此,這株梨樹不僅掉了綠葉,幾枝椏也幹枯了,春季正是萬生長的時候,為什麽會這樣?難道這株梨樹被人做了手腳?
我來別珍,讓他看看這株梨樹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他繞著梨樹走了三圈,仔細地瞧了又瞧,然後指著梨樹接近泥土的樹幹,“才人,奴才記得以前泥土沒這麽高,好像……泥土被人堆高了。”
我記得了,以前這株梨樹的泥土是平的,而如今卻高了一截。
別珍找來一把鐵,刨開泥土,卻沒什麽可疑之,皆是泥。
想起這幾日種種的不適和中毒之象,我覺得這株梨樹必有古怪,於是讓羽哥端來一盆水,取了一點泥土放在盆中,然後以銀針試毒。
“這些泥土有毒。”別珍震驚道。
“誰這麽可惡,竟然在泥土中埋毒?”羽哥嚇得花容失。
“下毒之人應該是將毒塗抹在樹幹上,又擔心樹幹枯壞而讓人發現,就用泥土掩飾。”我想了想,似乎隻有這個可能。
“奴婢不明白,為什麽給梨樹下毒?”羽哥尋思著,駭然道,“難道這幾日才人的種種不適,就是因為這株被下毒的梨樹?”
“應該是,不過奴才不明白,毒隻會滲泥土、樹中,令梨樹枯死,才人怎麽會中毒?”別珍問。
“這種毒應該是慢劇毒,假若將毒埋在土中,毒氣不太容易散發,我中毒就會慢一些。假若將毒塗在樹幹,再用一層薄泥覆蓋,毒氣就比較容易散發出來。”我揣測道,“我每日待在後苑幾個時辰,將毒氣吸,自然就中毒了,也許再過幾日就毒發亡。”
羽哥聽得骨悚然,氣憤難忍,“這麽毒的招數也想得出來!究竟是誰要謀害才人?”
別珍問:“才人,現下如何是好?”
舉眸四,整個後苑隻有我們三人,不知道有沒有人躲著暗看。我示意他過來,低聲吩咐道:“先保持原狀,待夜深人靜的時候守株待兔。”
他會意,將泥土弄好,恢複原狀。
夜裏,我在寢殿等別珍的好消息,像往常一樣看書。
臨近子時,他終於來稟奏,“才人,抓到人了,是黑土。黑土在合歡殿當差很久了,起初他不肯招供,奴才威脅他,再不說就打斷他的,他就招了。的確如才人所猜的那樣,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將毒塗抹在樹幹,再用一點泥土掩蓋,隔一日塗抹一次。”
明哥問:“是誰指使他這麽做?”
“他不肯招,奴才就先來稟報才人。才人要審問他嗎?”別珍問。
“你審問他便可。”想了想,我道,“你對他說,若不招,就會連累他的家人。”
“是,奴才去了。”別珍屈離去。
“才人,這件事要向陛下稟奏,讓陛下重重地懲毒害才人的人。”羽哥義憤填膺道。
“羽哥說得對,不能放過那個蛇蠍心腸的壞人。”明哥附和道。
“才人,不好了。”別珍去而複返,急匆匆地進來,“才人,黑土撞牆自盡了。”
明哥、羽哥驚得雙目睜圓,我不是很驚訝,淡淡道:“暗中查查黑土和落霞殿有無來往。”
他應了,自責道:“奴才失職,沒看住人。”
我略略沉,道:“將黑土的首抬出宮外葬了,務必謹慎行事,不要被人發現。還有,若有人問起,就說他被得了怪病,未免傳染他人,移出宮外了。”
別珍道:“奴才必定辦好,才人放心。”
夜深了,我讓他們都回去歇著。
既然已無人證指證毒害我的人,那麽至要讓這件事轉危為機。
兩日後,正吃著午膳,我忽然口吐鮮、腹中絞痛,宮人驚慌失措地扶著我,別珍去闖殿門,說我中毒了,央求護衛去稟奏陛下、傳太醫。
護衛擔心我一命嗚呼,不敢怠慢,立即去了。
沒多久,太醫來了,完亮也來了,行匆匆。我躺在床上,腹痛不止,五髒六腑好像攪在一起,不斷地絞著、纏著,折磨著我。
太醫為我把脈,我痛得滿頭大汗,蜷著子,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個高高在上的金國皇帝。
“好端端的,怎麽會中毒?”他憂重重,站在床前,皺眉看我。
“陛下,奴婢求您,救救才人吧。”羽哥跪在地上,淚水漣漣,淒慘地哭道,“前幾日,才人總是頭暈頭痛,還覺得渾無力,不過氣。奴婢想闖出去稟奏陛下,才人不讓奴婢去,也不讓傳太醫,說熬幾日就好了。剛才,才人正在進膳,忽然吐、腹痛,奴婢慌得手足無措,若非別珍拚死懇求守門的護衛,隻怕才人就沒命了……”
“陛下,才人被足在殿裏,已經很可憐了,還被人下毒謀害……陛下,可憐可憐才人吧,縱然才人有錯,但也不至於死啊,奴婢懇請陛下徹查,為才人討回一個公道。”明哥哭道。
“別說了,也許不是中毒……隻是吃了不幹淨的膳食而已,你們不要大驚小怪……”我忍痛道,低聲斥責們。
完亮的臉膛恢複了平靜,冷靜地問:“怎麽樣?才人當真中毒?”
這個太醫是先前為二哥醫治痢疾的太醫,把脈後,稟道:“陛下,才人的確中毒,而且不是今日才中毒,下毒之人應該是連續數日下微量的毒,毒在積累到一定的量,因此到今日才毒發。”
完亮急道:“那你還不快為才人解毒?”
太醫惶恐道:“微臣醫低劣,不會解毒,陛下恕罪……其他太醫許會解毒,可傳其他太醫來會診。”
完亮怒斥:“庸醫!”他吩咐八虎,“將太醫院所有太醫都傳到合歡殿,快去。”
太醫退至一側,低垂著頭,驚魂未定,悄然拭去額頭的汗。
我朝他手,淒艾、虛弱地凝視他,“陛下無須憂心,生死有命,也許這就是阿眸的命……”
他坐在我側,握住我的手,嗓音低沉,似乎含著濃濃的悲傷,“朕不讓你死……你不會死……”
“陛下……抱抱阿眸,可好?”我微微地笑。
“好。”他抱起我,掌心著我的腮,“阿眸,答應朕,一定要撐著……太醫院那麽多太醫,一定會解你的毒。”
“阿眸累了,撐不住了……”
“不許胡說……”
“這一生,阿眸隻有陛下一個男人……”我費力地著,“陛下還恨阿眸嗎?”
“朕從未恨過你。”完亮的黑眸泛著盈亮的水,似要滴下來。
“陛下知道嗎?阿眸繡香囊時……想起陛下待阿眸的種種好……”的毒讓我不得安生,那種劇烈的絞痛讓我無法順暢地息,“就想著在香囊上繡幾個字……阿眸出鄉野,不是飽讀詩書、出口章的子……想了一日一夜才想出八個字……明睿一生,凝眸一世……這八個字中嵌著陛下與阿眸的名字,陛下覺得好不好?”
一行清淚落臉龐,他的嗓音很低、很沉,飽含悲痛,“好,很好,朕很喜歡。”
我哀求道:“阿眸離開後……陛下能否答應阿眸……留二哥一命?”
他痛聲道:“朕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若死了,朕一並要了趙璦的命,讓你們共赴黃泉!”
也許,他這麽說隻是威脅我,不讓我有輕生的念頭。
不久,所有太醫趕到合歡殿,流為我把脈,會診,忙了一個多時辰才解了我的毒。
太醫院那麽多太醫,總有一兩人懂得解毒;再者,在服毒之前,我先服了半顆師父臨終前給我的解毒聖品“仙引”,會有中毒之象,卻不會致命。
我已無命之憂,完亮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失而複得似的,抱著我,“阿眸,沒事了。”
“沒想到阿眸還活著,還能見到陛下,還能陛下的臉。”我手他的眉眼、臉頰,“陛下,方才阿眸說的話,都是真心話,陛下信嗎?”
“朕……信。”他頓了一下才道。
“謝陛下。”我欣地笑,摟他,臉埋在他的前,“阿眸知足了。”
“陛下,雖然才人解了的毒,已無命之憂,但這件事太可怕了。”羽哥跪地,驚魂未定似的說道,“有人在才人的膳食中下毒,要毒死才人,奴婢現在想來還是怕得很。為了才人,奴婢懇請陛下徹查此事,否則,若有下一次,才人可就真的魂歸西天了。”
“胡說什麽?阿眸怎會魂歸西天?”完亮嗬斥,語聲中含有微怒。
“陛下,不是奴婢們膽小、危言聳聽,方才才人差點兒就……陛下不是親眼目睹嗎?”明哥驚心膽地說道,“陛下一定要抓到下毒之人,為才人所的苦討一個公道。”
“大膽!誰讓你們在前胡說八道?”我低聲斥責,“沒有人害我,是你們服侍不周,竟然推卸罪責?來人……”
他阻止了,沉默片刻,喊來八虎,“去查才人的膳食、茶水,若有可疑之,立即來報。”
八虎去了,明哥和羽哥也退出寢殿。
我婉然笑道:“其實,真的不必這麽麻煩,這不是沒事了嗎?”
“此事的確蹊蹺,放心,朕會查清楚的。”他眉頭微蹙,憐惜地看我,“要不要歇會兒?”
“不累,阿眸不想睡。”
“為什麽?”
“睡著了,就看不到陛下了。”我一眨不眨地注視他,目深深。
完亮凝視我,癡了一般,黑若曜石的瞳仁一不,澤微閃。
我知道,他想從我的臉上看出這句話有幾分真、幾分假,琢磨我是為了取悅他才這麽說,還是發自心。
略略支起子,我輕他的,然後靠在他的肩窩。
他隻是靜靜地抱我,不發一言。
過了半晌,明哥端來湯藥給我喝。服藥後,他扶我躺下來,“睡吧,晚些時候朕再來看你。”
我抓住他的袂,“陛下去書房嗎?”
完亮頷首,“好好歇著,早日養好子,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