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六哥詔葉梓翔赴行在。
三日後,六哥下詔:賜婚予皇妹寧國長公主與神武右副軍統製葉梓翔,婚期定於三月後。
最開心的,莫過於葉梓翔。
他意氣風發,眉飛舞,逢人便笑,那眼底眉梢的笑意,甜得可以溺死一隻蒼蠅。
這日,我約他在花廳品茗,是父皇最喜歡的白茶。
當我說靖康前父皇最喜白茶,葉梓翔再次向我表明驅除金兵、收複失地的決心,承諾道:“末將定當竭盡所能,盡快迎回二聖。”
多月不見,葉梓翔並沒有什麽變化,下戎裝,換上白袍,是那個文武全才、清俊斂的將帥,是那個對我癡心不改、默默守護我的男子。
他與六哥有些相似之,文武全才,溫和,憐惜子,唯一不同的地方便在於:六哥較為風趣一些,他斂寡言,是個悶葫蘆。
假若他不出聲,我完全可以無視他,以為邊並無人陪著我。
“對了,你所作的詞,帶來了嗎?”
“帶來了。”
葉梓翔從懷中掏出一疊白紙放在我掌心,謙和一笑,“還請長公主賜教。”
我接過來,起行至窗前,展開白紙,仔細品讀。
他站在我斜後側,沉聲道:“長公主為何喜歡末將的詞?”
我笑道:“不告訴你。”
半晌,他從後摟著我,“長公主不說,往後末將便不寫了。”
子一僵,我終究沒有推開他,“你不寫,我就不嫁了。”
葉梓翔低笑,側首輕吻著我的腮,隻是一吻,再無其他。
我微覺不適,但隻能忍耐,靜靜不語。
“奴婢參見陛下。”是漠漠輕寒的聲音。
聞言,葉梓翔立即放開我,轉,躬行禮。
我倉促行禮,含問道:“六哥何時來的?”
趙俊邁步進來,一帝王常服襯得他的麵愈顯俊白,襯得俊姿容如冰玉那般堅脆。
他回我一抹溫的笑意,“剛到。”
而我邊的葉梓翔,沉默持禮,有些拘謹。
這二人皆是文武全才,一為傲世九天的帝王,一為鋒芒斂的武將,看來頗多相似之,我卻知道,他們很不一樣,一君一臣,又怎會一樣呢?
在六哥的位置上,統攝全局,不得不瞻前顧後,優寡斷。
在將帥的位置上,縱橫沙場,一片報國丹心,隻需勇殺敵。
趙俊看見我手中的白紙,“湮兒,你手中拿的是什麽?”
“葉將軍新作的詞。”我折好籠在袖中,笑問,“六哥是找我還是找葉將軍呢?”
“誰都不找,我找茶。”趙俊親昵地拉著我的手坐下,也讓葉梓翔坐下,眉宇堆笑,“六哥想念你煮的茶了,便來花廳尋你,葉將軍,湮兒的煮茶功夫大有長進,今日你有口福。”
“長公主親自煮茶,末將榮幸。”葉梓翔見我們兄妹倆這般親熱,倒無驚訝神。
他們一邊閑聊一邊看我煮茶,突然,六哥提起黃天之戰,問道:“朕聽聞完宗旺出現在鎮江,卿以為他為何南下?”
我凝神聽他們的對話,暗自思忖著六哥究竟知道多,不留神被滾燙的茶邊緣燙到。
我輕呼一聲,六哥立即警覺,拽過我的手,垂首對著我的手指吹氣。
六哥滿目焦慮,葉梓翔也擔憂地看著我,眼中到底浮現一怪異。
“還是很紅,為何這般不小心?”趙俊溫地輕責,專注於我被燙紅的手指,接著臂攬著我行至牆角木架前,將我的手摁在一盆冷水裏。
“不疼了,六哥。”有外人在,他這樣摟抱著我,實在不妥。
“不行,要多浸一會兒。”
“六哥,我自己浸吧,你去幫我煮茶。”
“那你要多浸一會兒,不然我就再押著你的手。”
趙俊轉回座,笑如春明朗,“湮兒對這些小病小痛總是不在意,非要我押著才行。”
葉梓翔一笑,沒有回應。
每當我與葉梓翔一起,六哥總會突然出現,如此三四次,我便知道,六哥是故意的,故意破壞我與葉梓翔獨。
越來越覺得六哥待我與以前不一樣了,雖然還是那個六哥,還是和以前一樣親昵,但覺就是不一樣,說不清道不明。我時常在想,為什麽會變這樣?
一日,雪兒和霜兒邀我去坐坐,時至傳膳時分,便與昔日的侍共進午膳。
能夠侍奉六哥,們對我心存激,一個勁兒地勸菜勸酒。
盛難卻,我多飲了幾杯,沒想到這酒後勁頗大,我又飲得急,膳後便覺得遍發熱、頭暈目眩。們勸我暫歇在們的床榻上,待覺得好些再回去。
一躺下去,就沉沉地睡過去。
這一覺,真舒服。
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覺得有人吻我的,由最初的溫轉為纏綿,由最初的試探轉為沉醉。
熱的吻向耳珠,熱氣鋪灑開來,那人的鼻息愈發重。
他的舌再次回到我的,仿佛品茗,悠閑緩慢地品著清香回甘的茶水。
我猛地驚醒。
是誰趁我睡著的時候輕薄我?又有誰能夠進雪兒和霜兒的寢殿?
心口猛跳,是六哥。
全僵,手足一熱,後背滲汗。
六哥,六哥,為什麽變這樣?
我應該怎麽辦?
他好像沒有察覺到我已醒來,仍然沉醉於這有悖倫常的親。
雖然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他趁機吻我,我並不覺得猥。
俊軒舉的六哥,風華出眾的六哥,我從小就崇敬的六哥,與猥、輕薄這樣的詞匯永遠不相幹,風牛馬不相及。
熱吻綿,深沉,繾綣。
然而,這是不對的。
也許,他覺得大宋國勢未穩,臣民期過高,他深力太大,無排遣,而他的嬪妃都無法理解他,便想從我上尋求。
也許,真的是這樣。
我保持著睡的樣子,發出一聲夢囈,就像小時候那樣,口齒不清地嘟囔著。
整個天地清寂如斯。
六哥沒有任何舉。
我側過,背對著他,再次呢喃道:“六哥,什麽時辰了?”
良久,六哥以指尖輕我的腮,流連片刻,躺下來側擁著我。
睡意全無,我閉目,警醒。
他什麽都沒做,靜靜地擁著我,大約一刻鍾後,起離去。
我睜眼,方才覺得後怕。
六哥,你已不再當我是妹妹了嗎?
可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呀!
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除了請安,我有意無意地避開六哥,也不再約葉梓翔進宮。
六哥幾乎每日都來探我,我以各種借口打發他走,不讓他在我的寢殿多待片刻。
我還沒想好以後如何麵對他。
這日,驕當空,碧空如洗,我穿上宮服飾、帶著漠漠輕寒溜出行宮。
出宮後,尋了一家客棧換好尋常子的裝扮,然後去舟遊湖。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想。
來到湖邊,雇了一條畫舫,讓船夫先遊湖一圈。
湖邊垂柳依依,一川碧。
日斑斕傾瀉,一湖碎金。
漠漠輕寒安靜地陪著我,並不多話,我一邊賞景一邊想事,卻仍然想不出可行的法子。
我不能讓六哥深陷下去。
這事要告訴李容疏嗎?他足智多謀,應該會有法子,可是,六哥與我這種有悖倫常的事怎能讓旁人知道?
到底要不要告訴李容疏呢?
很快的,畫舫回到原點,算是遊完一圈了。
我讓漠漠包船一日,不過船家說家裏有點事,必須回去一趟,他的侄子頂替他一陣。
畫舫再次搖向湖心,卻不是原先的路線。
輕寒問道:“船家,為何不是方才的路線?”
我揚聲道:“遊湖不能‘重蹈覆轍’,船家,還有什麽地方風秀麗,你搖過去吧。”
這小夥子沒有應話。
這遊湖的畫舫雖然不大,卻五髒俱全,風簾翠幕隔絕了船家與外人的窺視,船艙有青竹桌椅,更有青竹小榻,榻上鋪著一襲天青緞。
船家的侄子果然搖到一風奇秀的地方,遠層巒疊嶂,近水清如鏡,青山碧水,藍天琉璃,一帶風直可畫。
忽然,畫舫慢慢停下來,不了。
漠漠正要出去問怎麽回事,但見那戴著鬥笠的船家侄子開風簾翠幕,徑直步船艙,軒昂剛健的子站在簾幕前,船艙立時變得仄。
漠漠輕寒迅捷起,擋在我前,聲怒喝:“放肆!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那人不為所,不驚不慌,我心下疑,試圖看清他的麵目,他的臉孔卻被鬥笠遮住。
輕寒再次怒喝,他緩緩摘下鬥笠,整張臉立時展現在我眼前。
他劍眉輕挑,深深一禮,“尊貴的寧國長公主,別來無恙?”
我驚愕得說不出話,睜目他,心中的驚喜千滔萬浪。
他怎麽也私自南下,並且悄無聲息地潛紹興?
漠漠見我沒有開口,拉開架勢打,喝道:“還不出去?”
“你們先出去,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我下所有的思緒,淡然吩咐。
“長公主?”們錯愕不已。
在我的眼神示意下,們帶著疑退到船頭。
他變化不大,仍是黝黑,姿容仍是俊,眼睛仍是黑亮,是我夢中的模樣。無論穿什麽衫,無論是在哪裏,無論過了多年,他總是讓我無法將他當做仇敵,總是讓我渾然忘我,癡癡地著他。
就在寧靜的凝視中,他的眼神慢慢變了,疾步上前,擁我懷。
相擁,像要付出所有,融為一。
眼眶潤。
“你怎麽來了?”過了好久好久,我啞聲問道。
“我來搶親。”完磐的聲音也低啞得漉漉的。
簡單的四個字,便讓我落淚。
建炎三年四月分別,到現在的紹興元年五月,整整兩年,忙碌時想他,清閑時更想他,我無法忘記此生此世唯一的阿磐。
坐在小榻上,他吻去我臉上的淚水,慢慢至我的,最終,齒纏。
兩年的分離與想念,讓我們忘擁吻,不顧一切。
在藍天碧水之間,傾心相,彼此不負。
夏衫單薄,我到他膛的滾燙,在他激烈的擁吻下輕輕戰栗。
天旋地轉,灰飛煙滅。
此時此刻,我不再是趙飛湮,而隻是一個為癡狂的子。
睜著眼,眼前是心的男子;閉上眼,腦中所浮現的仍是這張俊的臉龐。
他灼熱的氣息鋪天蓋地地籠罩著我,他眼中纏繞的纏了我,讓我疾速淪陷。
躺倒在小榻上,完磐吮吻著我的耳珠、脖頸、鎖骨,瘋狂而迷醉。
我抱著他,的暗火悄然被他點燃,不自地回應著他、索求著他。
恍惚中,那些好的回憶曆曆在目。
辛夷林,我們溫而青的吻。
茅草屋,跳躍的火中,我們相依相偎。
月夜曠野,冷風吹拂,幕天席地,我們激如火。
阿磐,阿磐,你可知我有多麽想你,隻是,我一直抑著,因為我無力選擇你。
而今,我隻想放縱一回,解我相思之苦,你長途跋涉之累。
或許,往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小舟輕搖,我沉浮於他熱烈的念中。
大掌過一,便有一簇火苗騰起、一陣栗滾過,在他激狂而繾綣的下,我全心地付出,隻求魂靈融、互訴深。
天地不在,大宋與金國不在,國仇家恨不在。
唯餘兒私,唯餘火熱念。
漠漠輕寒低的說話聲突兀地傳來,我猛然清醒,阻止他進一步的舉,“阿磐……”
完磐停下來,滿目熱念毫不減,抱我起來,輕吻我的額頭。
“我不許你嫁給他!”他的掌心著我的臉腮,目狠,“你發過誓,非我不嫁!”
“嗯。”我頷首,淚水傾瀉。
“我向你六哥提親,可好?”
我搖頭,六哥怎會將我嫁往敵對的金國?
他的俊眸染了桃紅,淺呈,水搖晃,“你要我怎麽做?湮兒,你說……”
我道:“什麽都不要做……阿磐,江南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如果六哥和葉將軍發現你的行蹤,你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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