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有些,靠著太皇太后道,“老祖宗別笑話奴才,萬歲爺待奴才好,奴才唯有結草銜環報答主子深。”
太皇太后一迭聲道好,“你們夫妻敦睦,我也足意兒了。”又對皇帝道,“我的哥兒,你是個細心人,戰場上刀劍無眼,旁的我也沒什麼可說的,唯有心你……”
皇帝笑道,“皇祖母忘了,孫兒是刀山火海里摔打出來的,什麼樣的陣仗沒見識過?小小的韃靼不足為奇,朕勢必平四夷,保大英社稷永固。”
太皇太后頷首,對崔貴祥道,“總管,吩咐廚子們用心結,萬歲爺和皇貴妃用得高興了,我這兒重重的有賞。”
崔貴祥見著了錦書自然是分外親的,笑得眼睛都迷了,呵著腰響亮的應個嗻,“務府才送來個江南廚子,做了一手漂亮的水鄉菜。奴才這就傳話去,讓他拿出看家本事來伺候主子們。”
錦書站起來肅了肅,“您累了!”
崔貴祥扎地打千兒,“奴才心里高興的,主子別這麼說。”言罷卻行退出去,錦書隔著玻璃窗看,崔總管到底是有了年紀,步履有些蹣跚。大約是那時候凈茬兒留下的病兒,背佝僂得越發低,看著人可憐。
太皇太后知道心里所想,笑道,“你安心伺候你主子爺,崔總管這頭只管撂開手,已經在下頭掌事太監里人了,等帶了出來就替下崔。崔勞碌一輩子,如今年紀大了,就是旗下奴才的奴才都個個升發得勢呢!咱們賞他宅子下人,他好好過兩天用日子,也不枉咱們皇貴妃他一聲干爸爸。”
錦書歡喜不已,忙離了座給太皇太后磕頭,“老祖宗是善心菩薩,奴才叩謝老祖宗了!”
太皇太后示意春榮攙起來,錦書挨過去在老太太邊坐了,糯道,“老祖宗,奴才還有一樁事求您呢!今兒我帶了個人進園子,送到老祖宗跟前替我盡孝道的。這人您也認識,就是先頭萬歲爺春巡路上開臉的答應,寶楹的。昨兒玉牒上除了名,也招人可憐的,送到掖庭是遭罪,奴才想老祖宗心腸最,倘或能留在您邊,就是最大的造化了。”
太皇太后問了緣由,悵然一嘆道,“也是個苦命的!既這麼就留下吧,回頭給塔都料理,瞧哪兒有缺就補上罷了。”
皇帝枯坐半晌,對寶楹的事半句也不參與,只著手上翠玉扳指道,“園子里有氣兒,皇祖母細心頤養,孫兒已命達春帶軍警蹕,待孫兒搬師回朝就來迎皇祖母回鑾。”
“我這里你不必費心,宮務也撒開手。我人在園子里,也能留神宮里的瑣事。”又問,“亭哥兒呢?這趟他伴駕麼?”
“朕派他坐鎮京畿做糧草,保前方大軍吃穿,牲口嚼谷。他小事兒上荒唐,大事上不含糊。聽說前兒得著個鳥寶貝,翅膀一展有六尺多,熬了一夜的鷹,打算下回秋禰叼黃羊的。”皇帝笑了笑,“折騰得夠嗆,朕還怕他誤事兒,沒想到今兒一早就進了西華門,和幾個軍機章京還有軍機行走琢磨輜重托運,庫銀糧餉說得頭頭是道。”
太皇太后也展一笑,“齊哥兒跟著他學辦差,怕他這個叔叔帶壞了侄兒。”
皇帝應道,“那不能夠,東齊天深沉,和長亭不是一條路子上的。”
太皇太后說笑幾句,又想起了空門的長孫,長嘆之下淚水漣漣,掖著眼問,“東籬那里有信兒沒有?”
皇帝臉上黯然,垂眼道,“長亭伏頭天去瞧過,說氣還好,日日聽師傅授課業,心也開闊了好些。七月里要跟著方丈云游,到底是孩子,邊說還邊笑,要飽覽大英錦繡河山呢!”
他的眼眶漸漸濡/,心底最深泛起刺痛,忙起眺窗外,目所及竟是昆明湖畔的臥石。尤記得上年夏父子倆在那里垂釣的形兒,再想如今骨分離,他在廟里凄楚孤寂……就像生命中缺失了一塊,消彌無形,尋不回來了。
第177章 錦字征鴻
承德十年六月初三,紫城外炮聲震天,鼓樂齊鳴。
整個四九城沸騰起來,城門之外關道兩側滿送行的百姓,眾人揚塵舞拜、山呼萬歲。漫天都是招展的龍旗和寶幡,在三軍將士士氣如虹,“不滅逆賊,誓不還朝”的吶喊聲響徹云霄。午正時牌,承德帝宇文瀾舟率部眾十萬揮師北上,出德勝門直奔斡難河衛而去。
這一路山高水長,行進雖然順遂,到底有三是步兵,一個腳印連一個腳印的靠走出來,到新爾虎右旗時便用了將近四個月。
越往北,行軍越難。漠北冬早,才過十月就已經下過兩場雪,這趟的雪尤為大,不是紛紛揚揚的雪沫子,而是團團鵝片一樣。僅兩個時辰,山川、河流、驛道、村舍都了白皚皚的一片,迷迷茫茫,混混沌沌。風裹著雪,雪夾著風,天地間肅殺一片,轉眼已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渠了。
打頭列的馬隊緩緩而來,為首的是個大胡子將軍,目沉穩,一手扶刀,勒馬遠眺。
探路的軍士翻下馬來報,“阿軍門,前頭大雪封山,天也眼瞧著要暗,奴才打探前頭有座荒棄的獄神廟,是不是就地駐扎下來?”
阿克敦調轉馬頭直往羽林軍縱深奔去,一路甲兵如林,雁序旁列,越往前,戒備越嚴。上百的前侍衛佩刀警蹕,一的油綢雨兩肩有銀白護甲,頭上孔雀翎子被雪覆蓋住了,只有猩紅的珊瑚頂子還在外頭。天那樣冷,沒有一個是拱肩塌腰的,腳上綁著縛帶,眉胡子上結了冰碴子,仍是釘子一般在王庭兩腋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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