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去到柜臺上,找文慧要來紙筆,雙手奉上。
“郎要做什麼?!”
馮蘊不說話,將黃紙鋪在木案上,示意敖七過來觀看。
然后,信筆手書,畫出了一張包含萬寧、安渡、信州,淳寧、瑞安、曲杭等城池并淮水,乃至北晉南齊兩國的地理位置來……
就像一張簡潔版的輿圖。
這時代輿圖是極其珍貴的東西,除了行軍將軍,一般人家里不會有,也不會看,更別說把兩國城鎮位置山河走勢標得如此準確了。
“不用驚訝,以前馮敬廷書房就有輿圖,我常去看。”
馮蘊無法告訴他們,上輩子那些冷宮歲月里,有多次在腦子里描摹過裴獗打過淮水打到臺城,需要經過哪些城鎮,需要多長的時間,來不來得及救走渠兒……
小滿不像敖七懂那麼多。
更不知道可以畫出輿圖是多麼的驚人。
在心里,郎的本事,見怪不怪。
只是好奇,馮蘊畫這個是要做什麼。
“郎,大將軍在哪里?”
小滿努力睜大眼睛看那張草圖。
馮蘊用筆尖,輕輕圈住圖上的信州。
小滿覺很新奇。
“這個圈里便是信州嗎?”
眉飛舞地指著更遠的城池,
“大將軍兩個時辰拿下信州,那再過幾天,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是不是全都歸大將軍所有了……?”
馮蘊看了一眼。
從小滿的里,又聽出一個狂熱崇拜者的傻論。
馮蘊道“打仗不是那麼輕松的事。北雍軍兩個時辰拿下信州,是因為搶占先機,打了齊軍一個措手不及。但蕭呈新帝上位,眼下正在勢頭上,若左右兩冀夾擊,北雍軍守信州城會非常難,更別說孤軍深齊境了……”
敖七“未必不能贏。”
年氣盛,更何況是在一路凱歌的前提下。
馮蘊懂得他的驕傲,笑一下。
“不是不能贏,只是晉軍會付出巨大的代價。更何況,就要冬了,這個時候退守淮水才是最好的選擇……”
剛打下來就退守?
敖七起來,“那不是便宜了齊人?”
又想到馮蘊也是齊人。
馬上改口,“我是說那些齊狗。”
馮蘊笑了笑,“這事要看大將軍怎麼想了。”
兵家大事,紙上談兵罷了
,裴獗或許會有更好的謀利,不到來指手畫腳。
說完,隨手把那張黃紙一,丟在一側。
“敖侍衛,我想給將軍去信,方便嗎?”
很不方便!
敖七心里犯堵,但上還是應了。
于是他的表落馮蘊的眼里,就是那個很不愿意自己“勾引”他舅舅的大外甥。
“放心,我只說正事。”
敖七的眼睛亮了亮,溫許多。
“郎只管寫,我保管送到。”
馮蘊點點頭,“多謝。”
敖七看著挽袖寫字,那平常的黃紙在的筆下,就那樣生起來,一個個方塊字,就像會起舞。
郎做什麼都好看。
敖七面上看不出緒,聲音卻滿是年氣。
“郎,此去信州,我便不回來了。”
馮蘊手一頓,抬頭看著他。
“怎麼?”
敖七面對直勾勾看來的目,很是無措,“好男兒當建功立業,信州大戰在即,我怎可在后方?阿舅眼下正需人手,我要在他邊。”
敖七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馮蘊不意外。
這是敖七。
是后來那個意氣風發的年將軍。
“可是,敖侍衛可有想過,大將軍將你留守田莊的用意?”
敖七當然知道。
保護郎只是其一。
真正的用意,無非是避免他去沖鋒陷陣。
這是做舅舅的私心,也是裴獗在敖七心里的行事風格,無論何時,什麼事他都自己擔著的,是個真正的男人。
敖七崇拜裴獗是當神一樣的……
因為喜歡郎才有了那麼一點小私心,不敢正視阿舅。
但不代表這種崇拜就消失了。
隨著戰事展開,不僅沒有消退,反而烈火般熊熊燃燒起來。
“我要去的。”敖七很堅持地看著馮蘊。
目里又有些期待,“郎,我若是去了信州,就回不來了……你可會偶爾念我?”
馮蘊愕然。
年郎赤烈的緒全在眼中。
“當然。”道,眼神好像長輩般溫和“你要去,我阻止不了你,也無意阻止。但戰場兇險,一切以安全為要,聽你阿舅的話,不可魯莽行事。”
“我知道。”
敖七深吸一口氣。
擂的戰鼓召喚著他的熱。
眼前的郎,上的胭脂像是某種靈魂的召。
一面是金戈鐵馬,一面是溫纏綿,他突然有些不理解阿舅了,他為何可以那樣輕易的拋下郎?
大抵那才是錚錚鐵骨的男兒吧?
敖七掌心挲著腰間的刀柄,言又止好半晌。
“那我先去準備了,郎寫好了信,我再來取。只是阿左和阿右……”
他著他那一對任的弟妹。
很怕打擾了馮蘊,聲音里滿是無奈。
“眼下只能拜托郎照拂了,我已給家父去信,讓他派人來接,若是郎管不住他們,給平原縣君亦可。”
“去吧。”馮蘊看著敖七。
年的長快得驚人,這些日子敖七好似又長高了,臉也瘦了,下頜線更分明,褪去些嬰兒,整個人氣質清朗,手扶腰刀站在那里,便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覺。
好看的人,總是養眼。
莞爾一笑,“這里你放心,有我在。”
那溫的目,讓敖七的心一片。
他此刻整個人是被戰爭的熱包圍著的,頭腦里仿佛有會打架的小人,無法像平常那樣冷靜,他十分想要做點什麼來紀念此刻,他害怕此去信州,再也沒有表達的機會……
一定要在離開前告訴馮蘊。
“郎。”他突然前兩步,當著小滿的面,張開雙臂將馮蘊拉起來,摟懷里,的,抱住深深呼吸,膛里充盈著熱,眼眶里是赤紅的火焰,心跳如雷,子微微抖。
這是他第一次擁抱一個郎。
那樣的郎。
他有朝一日建功立業,長為舅舅那樣的兒郎,長為可以給遮風擋雨的銅墻鐵壁,將這些日子的滿腹相思悉數道盡。
可出口,只是一句。
“等我回來!等我立功賞!”
立功賞,求娶娘——
br> 這是敖七沒有說出來的話。
“我走了。”
子被摟,再被松開,速度很快很迅速,馮蘊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等回神,只看到敖七大步沖出玉堂春的一個拔背影……
小滿看著敖七,又看看馮蘊,震驚得無法回神。
“郎……”指了指敖七,覺自己可能眼花了。
敖侍衛居然抱了郎,那樣用力的擁抱,那樣強烈的緒,小滿覺得很……古怪又很溫。
“沒事。”馮蘊坐回去,神平靜地道“這孩子太年輕了,上戰場有些激。”
敖七在心里,像是弟弟般的存在。
甚至常把他和鰲崽相提并論。
從來沒有想過敖七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
但方才那一瞬,要說全然沒有知,那是騙人的。
年郎的子在擁抱時,控制不住的僵和抖……
不過,這有什麼所謂呢?
人都有年時,竇初開的時候。
見的是誰,就是誰了。
敖七這樣的年輕,等他發現是一個什麼樣的壞人,那點喜歡便不值一提了。
未來,他會有自己的良配,等他再長大一點,發現這世間鶯燕何止千萬?
到那時,英武俊俏的敖小將軍,側自會有娘相伴,早忘了當年那突然間的心……
馮蘊沒把敖七的擁抱放在心上,專心寫信。
人不在信州,但可以想見兇險。
上輩子也有這麼一仗,但裴獗沒有打過淮水,而是蕭呈登基后率兵來攻,打了三個月到冬天,以和談結束,誰也沒有討到便宜。
這次不一樣。
裴獗在河對岸的信州城……
三面是敵,險象環生。
可是,于打仗一途,并沒有因為重生就增長更多的能力點,無非比別人多知道一些敵罷了。
馮蘊不去做外行指揮行的事。
在信里,只是將齊軍將領和信州附近幾個兵鎮的況,一一寫出來。
同時,為裴獗一些戰場上的分析,以盡謀士的義務。
信的最后,道
“待君凱旋,與君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