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等待。這是南接到的下一個任務。

宋牧川正在籌謀著代號為“涅槃”的終局計劃。而在那件事到來之前，藏好自己，保證安全是第一要務。

雪塢裏的生活還是太舒服了，南不敢鬆懈，在小院裏紮了個木樁，自己練些拳腳功夫，時刻保持的張。

很多時間南都爬到柘月閣的屋頂，在這裏剛好能看到謝卻山所住的院落。他近來在家的時間很多。

他像是故意吊著似的，知道有人在守株待兔，不出去見人，不出去做事，吃喝拉撒，一派尋常。他大大方方地讓來監視他，仿佛這樣他們便是時時刻刻在一起的。他偶爾抬頭，看到在屋頂，也不做什麽，就站在春花紛飛的院牆下看。

他自那年春分離開，這是他回故國的第一個春天。

春天，也得很。

南甚至在想，如果終局永遠不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在這樣的和平之中。不會有人死去，不會有人拔刀相向。

所以蟄伏的時間裏，沒有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而這一天清晨睜開眼，南察覺到房裏有人，立刻想去枕頭下出匕首，卻聽到一聲悉的呼喚。

“嫂嫂。”

南一驚，坐起來：“小六？”

連忙起了帷帳，看到一素的謝穗安茫然無措地站著。外頭下了細雨，上都被打了，眼中霧氣蒙蒙，發上沾著幾片懨懨的花瓣。

“發生什麽了？”南直覺不妙。

去握謝穗安的手，發現的手涼得驚人。

“陵安王……失蹤了。”

……

這段日子謝穗安的生活十分簡單。一把殺人的劍，一間修行的禪室；一尊無言的佛像，一個弱的君主。

這些違和的組合都聚集在了這個小小的佛堂裏。

空間很小，足不出戶的日子很無聊，也不到頭。

變得沉默起來。偶爾跟徐晝坐在院裏聊天，兩人都會刻意避開聊起那個人。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撕開瘡痂，又帶來新的傷口。

也會有一些突如其來的危機。

前些日子有個喝醉了的守衛醉醺醺地闖進院裏，意外看到了徐晝。守衛大駭，要跑去稟報，謝穗安手起刀落將人殺了。

然而埋掩跡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徐晝幫著謝穗安一起。

挖坑，拋，掩埋。與這片土地、與生死實實在在地接著。那晚還下起了雨，每一鍬土都變得格外沉重。做完這一切後，滿泥濘和汙，像是從修羅場裏活生生爬出來的惡鬼，徐晝崩潰了。

弦繃得太，是會忽然斷裂的。

明明也麵對過更大的危機，他都扛過來了，可大約是連月來的提心吊膽逐漸堆積，這件不算太大的事終於了垮他神的最後一稻草。他坐在這場雨裏大哭，他和所有人沒什麽不同。他一樣是渺小的，他甚至沒有過人的膽識和謀略，他從小不得家喜是有原因的，他大約就是資質平平的人，他連現在這般的場景都覺得可怖。

他無力極了，可沒有人在意，他也不敢讓人發現。那麽多人為他赴湯蹈火，拋頭顱灑熱，他怎麽敢有一矯？他是誰不重要，王朝需要正統，於是才扶持了他。

所有人都要他等待，所以他就安靜地等待，他想象自己最好是一尊雕像，無悲無喜，無無，可他到底還是一軀殼，呼吸著濁世的空氣，吃著人間的三餐，養不出一鋼筋鐵骨。然後謝小六來了，每一次看到，他都會想起死去的龐遇，他想，應該也是如此。他們的存在對彼此來說就是一種傷害，可他們又要共生共存。

他看著上那些鮮活的東西逐漸消逝，還要跟他一起被關在這個牢籠裏。

他想做點什麽，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大哭了一場之後，他又恢複了平靜。像是尋常一樣，每日聽著暮鼓晨鍾，繞著四方院落順著走一圈，逆著走一圈，一共八十一步。想象這是九九八十一難，何時才是最後一難。

然後就在幾日後的今天，徐晝忽然失蹤了，在這小小的，一眼能到頭的四方院落裏，外頭是天羅地網，而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很快謝穗安就發現了他離開的路徑。

今日是送菜和倒泔水的日子。徐晝早早地就候在了廚房裏，將人打暈，換上他的服，運著泔水桶出去了。

一個不起眼的小家丁，在一個天都未大亮的清晨離開了雪塢，甚至都沒有人看到他往哪走。

謝穗安火急火燎地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這才走投無路來求助南。

這事大了，必須要跟宋牧川商量。南當機立斷，讓謝穗安扮作使跟在自己邊，隨後便去將還在睡夢中的謝欽拉起來，讓他立刻準備幾個學業上需要宋先生解答的問題，匆匆使給他套上服塞上馬車。

宋牧川剛要去船舶司，便在自家院門口被“好學”的謝欽給截下了。

趁著這會，南飛速地把事始末對宋牧川講了一遍。饒是宋牧川這般有竹之人，聞言也出了張之。

現在街頭巷尾查得極嚴，就連出街坊都需要查看公驗，若是份可疑，當場就會被扣下。

這事還不能聲張，不能滿城找人，否則會引發更不可控的後果。

宋牧川迅速在腦中捋了一遍陵安王走的大概時間，可能用的工，推算出他現在大概會行到哪幾個街坊。

劃定了大概的範圍，謝穗安和南這就出發去找，另一邊宋牧川也派阿池去通知梁大和九娘，他們對城中各地形極其悉，必能幫上點忙。

末了，宋牧川單獨代了謝穗安幾句話。

“仔細想一想，殿下為什麽要走，這才是找到殿下的關鍵。”

——

徐晝換上了家丁的，推著送泔水的板車離開雪塢。泔水需要一路送往專門的垃圾堆填，他借此順利地離開了街坊。

然而穿過下一個街坊的時候，他被坊門口的士兵攔住盤問。好在那家丁上有公驗，士兵並未懷疑，草草看了一眼便放人了。

不過那士兵約覺得這家丁有些眼，多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總覺得這人推車的姿勢不慎練，不像是常年幹活的人，起了疑心。

好在正這時，換班的隊伍來了，他便沒去追究。班的時候無意間掃了一眼幾張需要重點搜捕人的畫像，上頭有陵安王——他一下子便想起來了，剛才那個覺得眼的人，跟畫像上的人竟是有幾分相似。

他再抬頭去，哪裏還有那人的影。他心裏一驚，當即匯報，可首領卻並不相信，嘲笑他想立功想瘋了，陵安王被秉燭司保護得好好的，怎麽可能推個泔水桶出現在街坊上？

但他越想越覺得不對，準備往上匯報，讓人布下天羅地網抓捕才行，那人推著輛板車速度不快，定跑不出下一個街坊。

他匆匆往前走，迎麵撞上了一人。

*

謝卻山今早沒有聽到隔壁院落傳來的晨練聲，已經覺得奇怪了，用早膳時又聽說南早早便帶著欽哥兒去宋牧川那請教學問，便察覺到定是出事了。

還是一件突發的事，恐怕頗為棘手，不然南不會突然去找宋牧川。

他借著稱病已經好幾日沒在岐人那麵了。鶻沙剛扳倒完駿，正在風頭上，又對他懷疑得，他最好就是安安分分待著，別被抓到什麽把柄。不過今日必得去一趟，看看發生了什麽。

在去往駐軍的路上，便遇到了一個行匆匆的岐兵。

那岐兵一見到謝卻山，大喜，迫不及待地匯報道：“大人，屬下方才見到一個疑似陵安王的人，朝著通濟坊的方向去了，請您下令派兵捉拿！”

謝卻山麵上隻是略作驚訝，後背已經驚出一冷汗。

“當真？”

“千真萬確！鶻沙將軍吩咐過，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可肯放過一個。屬下確實看到了那人與陵安王十分肖像，且鬼鬼祟祟，就算抓錯了，也一定有問題！”

謝卻山沉片刻，問道：“此事還有誰知曉？”

“我匯報給了都尉大人，但他並不相信，屬下自覺這是個大事，便隻好來尋大人了。”

“好，此事便給你負責，你隨我來調兵。”

岐兵麵上一喜，抱拳道：“是！”

謝卻山不聲地領人步一條小巷，越走越深。

南和謝穗安已經尋到了通濟坊，打聽到不久之前有一個推著泔水的家丁路過，人走得格外匆忙，差點把車子都翻了。

兩人循著那人指點的方向尋去，卻見小巷裏有一輛被棄的板車。

人卻不在原地裏了。

又晚了一步，沒追到徐晝。

正當兩人著急的時候，忽聞不遠的隔壁街坊傳來喧囂聲，兩人對視一眼，連忙往那趕去。

地上躺著一岐兵的，被人抹了脖子，從高扔下來，引發了巨大的。

百姓們圍了好幾層，無不麵驚駭之，指著竊竊私語，也有幾個大膽的，出了大快人心之意。附近的岐人兵力迅速被吸引了過來，街坊即將被封鎖。

南直覺這事蹊蹺，看似是個駭人的大案子，必定引發岐兵的搜查，可當下岐兵倘若都圍過來了，那隻要陵安王不在這街坊之中，他暴的可能也大大降低了。

有人在暗中幫們。

下意識抬頭張，便看見謝卻山領著一隊士兵過來了。心髒登時了一拍，某種預越來越強烈。

但是謝穗安看到謝卻山時，立刻拉著南扭頭就走——現在應該在佛堂裏，不能被人發現。

兩人跟在被驅散的百姓之中離開了熱鬧，稍稍鬆了口氣。至截至當下，陵安王的失蹤還沒有在岐人那裏引起波瀾。

他似乎是有目的的要去往某個地方。

謝穗安怎麽也想不通，他要去哪裏，到底為什麽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