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南出脖子上的一圈烏青，手腕上的傷口，眾人才麵唏噓之意。

“怎麽知道的？當然是拿命換的！看到沒，我差點就死在岐人手裏了——”南罵得潑辣，底氣十足，“我是好心來告訴你們的！你們再磨蹭，就沒時間走了。”

應淮不吭聲，這事來得太突然了，他也拿不準要不要相信這個子，看向南的目依然是懷疑的，緩聲道：“這事……也不能聽夫人一麵之詞，還得容我們再打探打探。”

“還打探？等你們探明白了，岐人早就來把你們的老巢都掀了，”南有點急了，“你覺得我是個子，說的話不足信？過年時甘棠夫人給你們準備的糧草，那都是我弄來的！那天有人差點都跟到了這裏來，還是我出一支箭提醒你們的！”

應淮愣住，說的都沒錯。甘棠夫人也提到過，是借謝家辦春宴為名，讓謝家長媳置辦的糧草，而且送糧那天，確實有一支箭軍營，他們出去查探，抓到一夥鬼鬼祟祟的探子。

但軍人的警惕讓應淮還是繃了一下。

“岐人的細作也可能會知道這些——你如何證明你來自謝家？”

南好笑地瞪著應淮：“不相信，那你殺了我好了，反正你們都得給我陪葬。”

就這麽筆直地站在應淮麵前，不卑不。

的心態在那一夜漫長的煎熬裏有了巨大的變化，都死過一回了，多活的時間都是平白掙出來的，那是向命運掙來的“利潤”。既然已經保住了本錢，那利潤可厚可薄，怎麽都是賺了。突然之間就變得不怕死了，現在對世間萬的態度可以說是囂張，無所畏懼，咋咋的。

沉默了半晌，山風吹得軍旗獵獵作響，越來越多的士兵圍了過來。

應淮被麵前這個人的眼睛鎮住了，太過篤定，竟在氣勢上倒了他。這樣的眼神，讓他恍惚間想起從禹城離開的那個晚上，甘棠夫人就是那樣站在眾軍之前。

人也有撼山之力。

應淮明白，他賭不起，挪營的風險和暴的風險比起來，孰輕孰重，一想便知。

“拔營。”

落子無悔，應淮篤定地下令。

南如釋重負，子也鬆弛下來。

“有吃的嗎？”自己的肚子。

應淮垂眸看，一些生而真實的神悄然間躍上了的臉龐。長了一張有些狡黠卻很真誠的臉。這明明是種矛盾的氣質。

“給拿點幹糧。”應淮吩咐一旁的士兵。

“還要熱湯。”南補充道。

應淮有點無語，真的是一點都沒客氣啊。

在等禹城軍拔營的期間，南蹲在一旁的小角落，吭哧吭哧地啃起了餅。

真的太了。

禹城軍訓練有素，拔營不過兩炷香時間，便全部準備完畢。周圍盯梢的眼線，也被悄無聲息地鏟除了。

南還捧著那碗熱湯咕嚕嚕地往肚子裏灌，滿足地放下那口碗，一抬頭，便看到麵前站著烏泱泱的男人們。

見吃得心無旁騖，應淮不免放下了一防備。

“夫人，你跟我們走嗎？”猶豫片刻，應淮問。

“自然，”南抹抹角，“我是為了給你們傳消息才落得被岐人追殺，你們得保護我。”

南已經想好了，這段時間先跟著禹城軍避避風頭。等瀝都府裏安靜了，謝卻山認為死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我們準備向山北走，那裏地形複雜多，便於藏。”

“那趕地吧，太下山了路就更不好走了。”南大剌剌地站起來，跟上隊伍。

應淮一時語塞，他本來是想說，山路不好走，可以派人把這位夫人送回瀝都府，但毫沒有滴滴地覺得行路難，反而一副躍躍試的樣子。這哪裏像個世家的夫人，他們不會是被騙了吧？

在這個軍人瞬間的停頓裏，南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太不注意形象了，忙清了清嗓子，著嗓子道：“大人，請帶路吧。”

此刻的南沒地方可以去，跟著禹城軍反而是最安全的。一群男人在，就算是有危險，也不會首當其衝。不過肚子裏揣著點忐忑，萬一謝卻山沒出賣禹城軍呢？那不是傳了個假報？會被禹城軍大卸八塊嗎？

剛走出去一段山路，便有斥候來報，有四路岐軍來犯，呈夾擊之勢。

南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哭。高興的是的報對了，哭的是……來得也太快了吧。謝卻山還真是不讓失。

不會正麵對上打起來吧？

“備戰。”

應淮皺眉，他的話素來不多，但簡短鏗鏘。

“等一下！”南忽然想到了什麽，急切地撥開人群鑽到應淮麵前。

“我想起來有個地方，可以暫時藏。先別著急打，躲一躲嘛，萬一能逃呢？”

應淮下意識地就眉頭一皺——笑話，軍人就本沒有躲的，都是迎戰，幹就完了。

南懶得解釋，徑直往前走：“想白白送死的話，我不攔著你們，我還不想死，我走了。”

應淮：“……”

這個人怎麽這麽拽？搞得才是全軍首領吧？

但稍微冷靜下來一想，戰必定傷亡慘重，他們好不容易從禹城千裏跋涉到了這裏，真讓兄弟們白白送死，葬荒野，那就是愚蠢。而當下沒有更好的選擇，要麽就是直接對上岐軍的四路來犯，要麽就是相信這個人。

“跟上。”

應淮有點咬牙切齒了，要是這個人敢騙他們，他必將碎萬段。

南領著禹城軍在山裏東拐西繞，帶他們到了那個通往地下河道的蔽山。

那是初見龐遇的地方。

這一刻南有點恍惚，龐遇死去的場麵曆曆在目。時間不過是往前走了個把月，可南卻覺得已經是恍若隔世了。

命運像是一個妙絕倫的圓，首尾呼應。毫不懷疑，自己在命運的局裏，但此刻坦然得很。

什麽狗屁命運，大不了就弄死我。

南大步朝山裏走去。通過一段狹窄的過道，便是豁然開朗的地下河道，容納百人綽綽有餘。

應淮派出幾個人去外麵布置陷阱和障礙，命眾人原地休整。然後他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席地而坐的南。怎麽對山裏的地形這麽悉？

這合理嗎？

倘若這裏有埋伏，那他們真的就是自投羅網。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他隻能選擇相信這個子。

南坐在角落，托著下思索著。藏在這裏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啊……印象中鶻沙將軍當時為了找陵安王，連日帶兵搜山，對地形肯定也悉了，找到這裏隻是時間問題。

不知道……宋牧川有沒有收到送去的信。

——

完駿以為此次襲天無，心頗為愉悅，就在船舶司中等著大捷的好消息，沒想到他派去的人卻撲了個空。

前一個晚上，禹城軍還在原地。襲的時間他是午後才定下的，除了心腹的將領沒有告訴任何人，且封鎖了江麵。他把消息捂得嚴嚴實實，這本是一件百分百甕中捉鱉的事——禹城軍怎麽會如此神機妙算，在他們殺來之前便跑了？

除非有人在其中作梗，傳信協助。

究竟誰那麽神通廣大？！

完駿覺到有些棘手了。不僅僅是消息的走，更是出奇製勝的招一旦失敗，就會打草驚蛇，陷僵局。

他也不能調所有士兵去虎跪山追擊禹城軍，那樣瀝都府的守備就會虧空。所以他隻能著頭皮讓人去搜，不惜代價也要殲滅禹城軍。

雖然未表現出雷霆之怒，不過徐叩月已經到了他上的氣驟然降低。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能讓完駿生氣的，對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謝卻山好像真的沒有騙，是宋牧川那邊起了什麽作用嗎？

而此時宋牧川正和一個獵戶打扮的男子在虎跪山的地形沙盤前盤算。獵戶也是個秉燭司的暗樁，對虎跪山的地形極其悉，先前就是他幫著陵安王在山中躲藏。

宋牧川在籌措，看看能不能派出一些人手，借著地形幫禹城軍突圍。

這時，刺探的暗樁回來了，帶來禹城軍已經跑了的消息，宋牧川有些愕然。

最近的事結果都不壞，但過程遠超出了他的控製，他本不清，到底是誰在背後運作？這人究竟是敵是友？

暗樁又道：“對了先生，方才已經查到，給您送的男子是往返虎跪山與瀝都府的船工。服就是他從山裏帶來的。”

宋牧川的目落在了放在一邊的上，他再次抖開這件大氅，仔細看了看，這時升起一種奇怪的覺來。

這件服……像是在傳遞什麽消息。

上頭髒撲撲的，袍角還有燒焦的痕跡，看這長，應該是件子的袍。又反反複複地看了幾眼，總覺得紋樣和花看著有些眼。

——終於想起來了，這似乎是南臨走之前穿的那服。春宴和上元節，穿的都是這服，很漂亮，襯得容煥發，饒是他一個從不在意子穿著的人，都無意識地多看了幾眼。

沒錯，就是這件大氅。

他心裏一驚。是在給自己暗示，沒走，而是在虎跪山裏嗎？那為何不回城找他，而是送了件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