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謝卻山忽然說起了一樁遙遠的往事。

“年的時候，我和娘親逃出嵐州，一路流亡，遇到過一撥山匪。為了躲避他們，我和娘親藏在一個空的老虎裏，有個山匪發現了我們，但他並沒有聲張，放過了我們。我本來很激他……直到後來，意外得知他隻是跟同伴打了個賭，賭老虎回巢時，是先吃那個人，還是先吃那個男孩。”

南看著他的眼睛。

無又悲傷，這樣矛盾的目，是如何能存在於一個人的眼睛裏呢？

聽懂了他的話外之音，即便他不殺人，這個世道裏，也有無數種能讓人死去的方法。

都是豺狼虎豹，而如今，本沒有存活的籌碼。

抖著問：“你要這樣對我嗎？”

“我是想殺了你的，”他喃喃道，“我曾以為，你活著是我的恩賜，我隨時都可以收回。可是每一次，我都下不了手。”

南腦子一嗡，瞬息之間仿佛看到遠無聲的閃電，眼前掠過無數浮。

以他不俗的手，那蹩腳的功夫如何能準刺中他的膛？除非是他自己示弱了。

可他為何要示弱？

有個答案似乎呼之出。

“比憐憫更多的，是什麽？”他像是在問，又像是在問自己。

此刻懵懂又清明，像是到了某個雷區的界限，界限之外一片漆黑，不敢邁過去，也不敢眺，隻能順著他的話，怔怔地問：“是什麽？”

鼻息纏，目織。

謝卻山抬手扶起南的麵頰。頭一次，他的掌心是涼的。

然後他的吻落了下來。

轟的一聲，驚雷聲姍姍來遲，所有的遮布都被撕開，那些怪一樣的從那個裂裏湧了出來。

起初隻是蜻蜓點水，吞吐著呼吸，融為同樣的頻率，直到反應過來，猛烈地掙紮著，到了他膛的傷。又沿著撕裂的傷口往外淌。

像是被痛激起了某種侵略的，他的吻倏忽變得激烈起來，恨不得要將拆吃腹。

舌尖裹著綿，所有抗拒都了纏綿。

風扯著木門轟隆隆地響，遠黑山白水，頭頂半敞天。

被迫順著他的輾轉仰頭，像是他懷中的提線木偶，被一寸寸侵略，無可逃，至最後，隻能莽撞而倉皇地咬了一下他的。

他吃痛地鬆開了的，重重地息著。

“謝卻山！你混蛋！”

的兩頰升起一抹豔麗的嫣紅，像是生氣，又像是蓋彌彰的心虛。又何嚐沒有短暫地在這個吻裏沉溺呢？

心如麻，隻能虛張聲勢地罵。

他毫不為所，隻是看著的眼。亦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眸子，恍惚之間，有種錯覺，像是夕的餘暉落在海浪上，浮躍金，不勝收，可轉瞬之後，夜就升了起來，那片海再次了深淵。

謝卻山低聲道：“南，你要知道，人心是很惡的。男人對人的，也很廉價。”

他亦在說服自己。

男之，不過一己私，來得洶湧，去得也快。這是水中月，鏡中花，麗而無用，在這世之中，隻能是徒增累贅。

他鬆了手，後退一步。

語氣悲憫，再無：“下輩子再投胎的時候，去做那鴻雁，也不要做勁草。”

終於聽明白了，他沒有顧忌地展現這些而不宣的，是因為這個會隨著的死永遠埋在這裏。

他不會親手殺，這源自他那麽一丁點的憐，但他也不會讓活著，這是他的理智。

“謝卻山，不要這樣對我。”

是真的慌了。當一個男人坦白了他的意，卻依然準備殺你的時候，這是個必死無疑的決定。

又忍不住弱地哀求。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任何不風的死局裏，隻要能抓到一點隙，都會拚了命地往外。

哪怕這條隙，隻是謝卻山的憐憫。

“我不會再跑了，我發誓……我很機靈，我能幫你做很多事的。再寬恕我一次……現在的後果也沒有很嚴重對不對？我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越說越急切，甚至開始口不擇言起來，“我可以留在你邊，我可以做你的——”

做他的什麽？婦？侍妾？

後麵的話卻生生吞了回去，再也說不出口。

終於發現有一些底線還是要淩駕於生死之上，比如，比如。

那些寫了無數遍的字帖中，藏著他教的禮義廉恥，讓這一刻失了言。

他靜靜地看了幾秒，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怒意，他希不要說出口，過去那些真實的、靈魂相的吉片羽會隨著的話而跌泥沼，可他竟也有一個瞬間惡劣地希說出口。

沉默了，的最後一可能梗在間，怎麽都不了音節。

謝卻山頭也不回地離開。

木門關上，牢籠終於了牢籠。

他一走，就被拋棄在了這個無人問津的小屋裏。在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被他宣判了死期，隻能這樣，眼睜睜而又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的生命力會在寒冷的冬日裏慢慢流逝，直到被活活凍死。

試圖撼窗上的欄桿，但這間獵屋的建造是用來防狼群的，它的堅固遠超的想象。

一瞬間對死亡的恐懼占領了所有的思想，南歇斯底裏地朝著窗外喊：“謝卻山！你不要走！謝卻山——憑什麽！你憑什麽！”

呼喊聲石沉大海，甚至連一漣漪都不曾激起。馬蹄聲由近及遠，人真的離開了。

“我恨你！”

對著地上空留的馬蹄印，絕地喊道，臉上涕泗縱橫。

可寒風卷過，渺小的呼喊瞬間就被吹散，群山依舊巍峨，天地仍是廣袤，卻容不下這一粒塵埃。

什麽都做不了。

是因為他才卷到這些事中的，他綁了，吻了，又拋棄，讓了這個世上最可笑的一個玩。好恨，恨他的自私和霸道，恨他的心狠手辣，更恨他曾經給過溫存和希，此刻卻全盤收回。

萬劫不複嗎？

終於相信了。他就是一個怪。

——

這一日，徐叩月又承了完駿的雷霆之怒。外頭的事不順，他帶著氣，稍有不慎便了他的黴頭。

完駿當著的麵將帶來的書籍付之一炬，他說那是漢人的書，寶貝似的珍藏著，就是還有二心。

可這些書明明就是出行前，他大發慈悲允許帶上的。他那時心好，看也順眼，花了點心思哄，還說“路途無聊，你不是喜歡看書嗎？那便多帶上幾箱，解解乏。”

徐叩月心疼極了，寧願他打，皮之苦也好過神摧殘。可他從不會在上留下明顯的傷痕，他要的潔白無瑕，所以他很會在一些別的地方折磨，他這人心思沉得很，慣會找人的肋。

他要燒書，也不敢攔。要是表現得太激，他就燒得越起勁，那屋裏藏著的那幾本也保不住了。

隻能生生地看著，等他走了，才趕去將那些灰燼攏一攏，也不好棄之角落，或是任風吹散，便在後院挖了個坑，埋了進去。

後院有個小門，鮮有人往來。此刻忽然傳來急促的叩門聲，徐叩月狐疑地去開門。

見到來人，徐叩月一驚，竟是是失蹤了好幾日，渾是汙的謝卻山。

他已力竭，扶著門框才能堪堪站穩：“告訴完駿……禹城軍的紮營地就在虎跪山中廢棄道觀。”

說完這句話，他便倒了下去，徐叩月一驚，忙上前扶住他，整個人便在了的肩頭。

徐叩月愣了幾秒，也不知道這人在山裏走了多久，渾涼得像是塊磚。手上似乎沾了點黏稠，低頭一看，滿手都是。

聲音不自覺抖起來，高呼道：“快來人！”

往日肅靜的府邸，今日使小廝們慌張地進進出出。

謝卻山的傷口損及肺腑，失過多，又在寒冷的山中走了許久，早就失溫力竭。城裏最好的幾個大夫都被抓來了，大羅神仙番上陣，總算將人從閻王爺手中救了回來，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

傍晚謝卻山醒了一回，同完駿在房中說了幾句話，完駿皺著眉頭從房中走出。

正好撞上鶻沙急匆匆地來訪——鶻沙終於想起來了，那舞手中的劍穗是謝卻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