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暄捻著一片葉子，察覺到阿悍爾公主的行事作風與句桑截然不同，這一晚上，不論是先前他和句桑的談話，還是之后的摔跤，都是為了試探句桑對北昭的友好度。

司絨出現之前，氣氛朝和諧的方向推進，句桑雖然沒有直接松口與北昭談和，也沒有斷然拒絕，更像是在封暄試探的時候，句桑也在觀察揣封暄的目的，雙方的氣氛相對融洽。

司絨出現之后，原先搭建起來的氣氛急轉直下，不像句桑那樣有耐心，愿意與北昭一來一回地周旋，很明白阿悍爾的優勢，會將上風占據到底，甚至不會輕易給封暄開口的機會。

封暄先前的猜測是對的，這位阿悍爾公主才是真正關鍵的人。

阿悍爾部正在進行權力迭代接，赤睦大汗不理事，句桑在外統籌大要務，司絨看似在阿悍爾權力中心形，然而看起來卻是個有票否之權的公主。

也就是說，無論封暄在句桑上下多功夫，最終若是過不了司絨這邊，都將功虧一簣。反過來，若是從司絨手，會遇到棘手多變的挑戰，或許也會有期許之外的收獲。

司絨……

封暄心中默念這個名字，腦中回溯初見時無聲的往來，掌心被劃過的地方泛起麻，空氣中似乎反涌了午后的。

最終宴會上的摔跤以阿悍爾之勝為終結點，封暄咽下了原計劃里要提的諸事，再三權衡后轉移了目標。

*

在宴會結束之后，北昭使者呈上了厚的禮，種類繁多到將禮單攤開都有人高。

“這禮不對。”句桑翻過第二張禮單，對司絨說道。

“嗯？”冰涼的霜酪下嚨，司絨笑，“送出花兒來了？”

“確實。”句桑敲敲桌沿，示意來看。

擱下銀勺，到桌旁順著句桑的視線往第二份禮單末尾瞧了一眼，視線一凝，而后翻開第三份禮單開頭，中間快速過，到結尾，神變得意味不明。

“怪有意思的，這位太子。”司絨合上了禮單。

“對你怪有意思，十份禮單，三分之一都是給你的。”句桑面古怪，心道像下聘。

按著百多年前的舊例，北昭與阿悍爾若有往來，禮單也是循舊禮，不會如今日這般……有明顯的別指向，綾羅綢緞、鏡簾脂，還有些符合司絨外顯喜好的鞭馬與寶石珍珠，若說前者是子慣的件，那麼后者便是指向十分明顯的投其所好。

北昭太子就差沒有在禮單上標明，此份禮單單贈與阿悍爾公主。

意會到這一點，兄妹倆同時笑了笑。

“那位太子，他手中禮單至三份你信嗎？我今夜到場，他呈上的是這份，我若是今日趕不及回九彤旗，恐怕他呈上的就是另一份，再者若是阿爹在場，他呈上的恐怕還不一樣，”司絨兩口喝完霜酪，說，“他是個聰明人。”

“他是個聰明人，”句桑接過話尾，松一口氣，說，“知曉同我虛晃兩招費時費力，還不定有用，便將目放至你上。”

“讓他來麼，正巧我也想看看北昭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司絨喝掉最后一口霜酪，準備回自個兒的院落。

*

司絨沒有想到，有些人這般不經念。

司絨了眼遠浸在月里的院子，再將目輕落在眼前人上，搖著枯草，說：“……巧了。”

“孤在等公主。”封暄出只手，做了個請先行的手勢。

實誠，司絨笑笑：“這條道兒，不好等吧，我一個月里也走不了幾回。”

司絨不住王宮，九彤旗不設城墻，自小便不喜歡從四方高墻里仰天穹，故而十四歲之后便單獨開院，住在宮城西邊的院落中，出九彤旗十分方便。

阿悍爾人大多如此，主區搭屋建舍是近年趨勢，句桑正在集中醫館、集市與書塾，往往大伙兒還是多住在草野帳篷里，樂得兩頭跑。

司絨說在這條道上難上，不是虛言，除非了的行蹤與習慣。

兩人逐漸并肩。

“那便是巧了。”封暄略一思索，把話打回來給，面上了個極淺的笑，像冬日漫著冷霧的湖面被輕輕撥，瞧著怪勾人的。

這位北昭太子擅長給人某種有獨特的對待，讓人不知不覺陷“我于他是獨特的，他是不是對我有意”這類陷阱中，繼而讓人欣喜，甚至自然地對他作出同等的獨特對待，真是個高明的獵手。

阿悍爾搜羅的關于太子的消息中，并沒有提及他平易近人的一面，相反，這是個有鐵腕手段的冷面儲君，掌實權，行實事。此刻卻將自己不輕易示人的一面展給。

司絨想，這許是個場老手。

夏夜蟲鳴低語，夜間風大，將穹頂云一而空，幾顆疏星點在天邊。

兩人走了十余步，司絨算著時辰，到院落中約還要走一刻鐘，沒打算開口。

封暄無聲地轉著扳指，察覺到客氣之下的拒絕意味，將虛浮的客套咽下了，直接切正題：“北昭有意與阿悍爾談和，公主如何看待？”

司絨接得快，像是在腹中盤好了對話：“殿下問錯人了，這是父汗與兄長需要考慮之事，我麼，只是個游手好閑的公主。”

“公主太過自謙了，”封暄說，“阿悍爾明珠的聲不低于句桑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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