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今日穿好了裳，梳了小辮子，踏著小羊靴，前掛個丁零當啷的項圈，和往常沒有什麼兩樣。

倆人站在屏風穿的時候，封暄從鏡子里看到一臉嚴肅地想了會兒，把項圈摘了，長耳環也摘了，換了一對小巧致的細珠蜂形耳環，又不滿意，再換了一只環形耳扣。

只戴一邊，對著鏡子側過半張臉仔細地看，最后通通摘下來，低頭在匣子里翻揀。

的耳朵，該戴珍珠耳環。封暄這麼想。

他褪了朝服，換上單長袍，走過去從后圈著，從多寶匣里揀出一對來，低頭給戴上：“要去哪兒？”

侍垂頭，抱著裳無聲而退。

“……”耳環是冰涼的，耳垂是溫熱的，細細地穿過的耳時，那種被穿的覺很微妙，司絨戴了十幾年耳環，從來沒有過這種覺，屏住了呼吸，沒敢開口。

封暄戴好了一邊，握著下輕扭了扭，示意看銅鏡。

銅鏡中，一道小小的紅影被圈錮，封暄的下就抵在頭頂，兩人的視線通過鏡面折，形某一種更加微妙的對視。

“別看孤，看你自己。”他在耳邊說。

視線緩緩挪移，耳垂下，一只赤金小獅子惟妙惟肖，口中含著一顆小小圓潤的珍珠，神傲慢又可。

“像不像你？”他著上邊的耳廓，問。

司絨的耳朵被他得發燙，燙得要燒到臉頰上來了，手撐上妝臺，半真半假地笑說：“河東獅麼，怕殿下消不起。”

封暄給戴上另一邊，又問一遍：“要去哪兒？”

“玩兒，”司絨也不問他怎麼一眼瞧出來要出門，挪開一步，彎找鞭子，“富貴鄉溫場，殿下一道去？”

封暄抬手把屏風上掛著的鞭子遞過去：“去，但不與你一道。”

“那殿下可要藏好了，別讓我撞見，”司絨一手提著鞭子，轉拿手挑著他下頜，“否則。”

封暄眼里沒有波瀾，垂首看：“否則怎麼？”

司絨搖頭晃晃耳墜，小獅子在耳下搖頭晃腦，煞氣騰騰的勁兒要按不住，說：“河東獅吼。”

“你也別讓孤逮到，”他仿佛意有所指，“否則，獅藏深閨，要化貓、悅主、曬春，再逃不得半步。”

司絨走后，太子殿下進了一間空屋子，再出來時手上抱著一床薄被，疊好后收了一只木盒，再放一只大紅木箱里，箱子里頭還有兩只上了鎖的小匣子。

木箱輕輕闔上，起一帶細小塵屑，上了鎖便被推床后暗格中。

*

秋老虎氣勢洶洶地來。

馬車駛人里，在京中兜轉兩圈，停在搖英茶樓前，這個點兒搖英茶樓正是熱鬧的時候，大堂座無虛席，茶香摻著果香，人聲裹著說書聲，灰小二熱似火，披著抹布拎著長銅壺在人群中麻利地穿行。

司絨下車時戴著帷帽，隔了喧囂車馬踏起的塵煙，也隔了若有似無的窺探目。

要了個三樓雅間，跟著小二從側邊屏風后轉到樓梯口。

不一會兒，三樓出現一個紅影，紗簾垂下，只能瞧見一截模糊的側影，對面是一個半大年。

而一刻鐘后，司絨穿過仄的窄弄，來到一民房外，不遠纖細的塔影在濃林葉中若若現。

木門嘎吱一聲響，一名老仆打開門，無聲地將迎院。

進屋后，司絨左右看了眼簡樸陳設，說：“龍王爺不居龍宮，怎麼了這簡陋屋舍？”

“小公主不游于草野，怎麼了這金籠玉窟？”

久違的沙啞聲音，司絨終于看向他。

桌旁坐著個三十左右的男人，皮呈一種病弱的蒼白，從左耳往下刺著紋，第一眼像個郁濫的病秧子，第二眼才能品出那郁底下瘆人的芒。

他就是昨日德爾話里藏的那只“白皮花裳的海猴子”——李迷笛。

這是真正的龍王，阿蒙山所有見不得的場子，頭上罩著的都是他的手。

司絨坐下來，開門見山地問：“找我有什麼事？”

“怎麼不見稚山？”李迷笛掃一眼德爾。

“怎麼不見阿勒？”立刻反問，眼里有厲。

兩人對視一瞬，目都不善，一息后又各自收斂。

話不投機。司絨顯得有點煩躁，皺著眉頭看老木桌上的倒刺。

李迷笛轉頭讓老仆上茶，說：“這是我今日找你的事，阿勒去了山南海域，帶著他的黑蛟船，你猜他要做什麼？”

司絨拿手拔木刺，說：“我哪兒知道。”

“別裝傻，司絨，”李迷笛看的手，“塔塔爾和仇山部已經起來了，阿悍爾西北部全線敵，南邊就是虎視眈眈的北昭，阿勒從來不在北昭海域玩兒，如今在這當口把山南海域重新洗牌，所有海寇均收歸麾下，不是為了阿悍爾拖住北昭軍力？”

司絨心頭一跳，木刺扎進拇指，霎時就滲出一顆珠，把拇指放口中，而后冷漠地看李迷笛，說：“不巧，這事我頭一回聽說。”

“來，”李迷笛出手掌，著那點兒鮮潤的紅，他喜歡鮮的，“小姑娘就該在帳篷里飲茶，在草野上策馬，戴最漂亮的頭花，摻和男人間的事。”

司絨側避過了，這不但是個吃人的龍王，還是個|的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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