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一場靜傳到鏡園時，太子殿下正在畫扇面。

孫廉收了消息，匆匆進屋：“殿下，人沒在司絨公主車上。”

“沒在？”太子不慌不忙勾完最后一筆，扇面上，一棵古柏昂然矗立，氣勢直削天穹。

孫廉將城門口一幕仔細地報了，真是不著頭腦，這阿悍爾公主能將人藏到什麼地方去。

剛報完，就見著太子擱了筆，靠到椅背，緩緩地說了句：“不溜手。”

孫廉跟著九山出來時，還不著頭腦，拿肘頂了下九山：“怎麼回事啊？人呢？”

“出城了。”九山言簡意賅，搞得孫廉更懵。

“怎麼出去的？車上不是沒搜著人麼？”孫廉這幕僚當得擺設似的，腦子轉上天了都想不到。

九山走出兩步，又轉，抬指在眼睛旁比劃了一下：“老蒙就是殿下放在城門的一雙火眼金睛，沒誰能逃出他的一雙眼，想想誰避開老蒙出的城。”

孫廉頓悟，拳掌相擊：“嘿！這阿悍爾公主，借刀殺人玩得溜啊。”

見他九山往前走，他不敢在鏡園高聲，追上去幾步問，“那你這干嘛去？”

“辦差。”九山快步走了。

*

司絨在城外兜了一圈兒，天邊的悶雷滾了一個下午，把云滾得鉛灰鉛灰，就是沒有半點雨飄下來，空氣沉悶得似乎要凝住了。

在約好的地方接上了稚山。

“了，沙漠里的烏尾蛇走了。”稚山上臟兮兮，沾了一灰，拍了又拍才進馬車。

“做得好，”從小兜里掏出一顆金葫蘆，拋過去，“鑲在你那刀柄上吧。”

稚山氣悶，還是接過來塞到兜里：“俗。”

一主一仆討論了一路刀柄上嵌什麼不俗，城后著東北角滾滾濃煙一齊呆愣。

司絨臉黑下來：“那是……城的方向嗎？”

“！”稚山挎著刀，屈坐在外頭，“是都亭驛方向，司絨，你被繞后包抄了。”

司絨著東北角，在橫鋪半邊天的濃煙里，看到了太子殿下的警告，那濃煙游曳在鉛云里，把都亭驛上空的天穹涂抹得不均勻，似一張巨網，等待即將局的司絨。

第8章 送王八

司絨搬家了，被迫搬家了。

確切來說，整座都亭驛的人都搬了。

七月初一西北風邪肆，大火借著風勢，將整座都亭驛燒了廢宅。

天誠帝聽聞此事時，正在龍棲山行宮，當即就發了話，請阿悍爾和賽罕部貴客到龍棲山旁暫住。

龍棲山山脈連綿五十里，坐落與京郊西南側，主峰紫氣繚繞，傳言有龍氣藏之，是獨屬天子的，天誠帝常年帶著妃子在行宮住著。

除開主峰，還有不副峰，東側山腳下是大片的平原。

鳧山河蜿蜒而過。

數千里外的貍落雪山衍生出一條兮冬河，迤邐南行。

兩條河流在此錯匯聚，出細小又稠的河網。

云頂山莊就建在河網之上，之所以云頂山莊，就是由于山谷加河網，造此地早晚籠罩白霧，如云頂仙境。

但司絨最不喜歡霧，喜歡藍得沒有一片云的天，喜歡能開雨霾的大風，喜歡一切浩磅礴的事。

可偏偏就被安排在了云頂山莊。

隔壁半山腰就是鏡園，太子行宮。

這整片東山脈都是太子地盤，軍、皇城司、東宮近衛，里外三層把云頂山莊裹得鐵桶一般，阿悍爾的雛鷹在這里振不開翅膀，被捆了雙翼，在了太子的眼皮子底下。

司絨進了院子，看墻角樹上略顯青的石榴，轉頭說：“稚山，摘顆石榴下來。”

稚山上下一眨眼的事兒。

司絨看都不看那顆石榴，徑自往屋里走：“去，送到隔壁給太子殿下，就說勞殿下費心安排，司絨謝謝他！”

*

封暄從主峰下來，書桌上躺著一顆石榴，半青不，他微微蹙眉，解下披風撂在一旁：“哪兒來的？”

九山問了當值的護衛，道：“稟殿下，司絨公主送來的。”

“還會爬樹？”封暄面平淡，拿起石榴在手上拋了拋。

九山默了默，據實報：“是那佩刀的小子。”

封暄手頓了頓，再一抬腕，石榴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了懵怔的九山手里。

“拿走，扔了。”

九山不著頭腦，只得垂首退下，走到門口時，聽到太子殿下又問：“帶了什麼話？”

九山又回：“司絨公主說，勞殿下費心安排，謝謝您。”

自石榴之后，太子殿下的書桌上時不時出現新東西，隔壁云頂山莊的木臉年一日至來三趟。

太子殿下沒說不收，底下的護衛也沒敢擅作主張。

鏡園書房日日上演送東西、丟東西的戲碼，即便如此，殿下也沒讓人把那木臉年擋在門外。

仿佛不在意。

這東西送得也千奇百怪，有方方正正的石頭，有混著泥土的桂花，有半壺酒，九山防著殿下心來去，還讓人驗了半日毒。

而今日，九山苦著臉，捧著個臉盤大的斗彩闊口圓瓷缸，里頭一尾指頭大的魚半死不活，駭人的是，還有一頭不知哪兒撈的小王八。

他想：這誰敢往太子殿下跟前送啊，阿悍爾公主膽子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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