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兩天,連這一口藥都湊不齊了……”師忘說著,側首著營帳上晃的人影,不讓裴敏瞧見自己紅的眼睛,“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你死去的兄長代?”
裴敏捧著藥碗的手一頓,苦從舌漫上心間,篤定道:“放心罷,禍害千年呢,我死不了。”
……
“糧草藥材沒了,城中軍馬都已宰殺了大半,再耗下去也是個死。”刺史徐茂神沉重,著座下同樣肅穆的下屬道,“為今之計,只有如將軍所說,從殺出重圍,與汾州軍接應打通路況,運送糧草藥材歸來。”
話雖如此,但誰都知道以并州的老弱殘兵,要想沖破突厥的包圍談何容易?那簡直是九死一生的活計。
“我去。”賀蘭慎挲著腕上纏繞的黑佛珠,淡然開口。
“將軍……”
“將軍不可!”
并州參將劉敬率先道:“有將軍在,并州的軍心才會牢固。何況此去兇險,咱們這點兵力實在經不起折騰了。”
“我領三人前去即可,輕裝上陣,繞開突厥主力。至于并州,夜里于城墻之上點燃篝火,徹夜通明,再命人將所有長戟、盔甲立于城樓之上,三個時辰一換,造援軍已至、兵力充足的假象,足以震懾敵軍,使其不敢貿然進犯。”
賀蘭慎字字清晰,抬起英氣的眉眼,“只要撐過四日,我必游說汾州軍馳援,攜糧草歸來。”
徐茂長嘆:“帶三人輕裝上陣,無異于去送死……這能做到嗎?”
賀蘭慎腦中浮現一人張揚恣睢的笑,沉沉吐出一字:“能。”
……
這幾日以來,裴敏都是住在師忘的營帳中,得了這位藥王徒孫的面子,不必去和其他病患通鋪。
饒是如此,病著的覺也著實不好,連藥都是師忘從每人的藥罐中勻出來的那麼一小口,加之甘草、石膏匱乏,藥大打折扣,這幾日未曾好轉半點。
早晨喝的一小碗粥水幾乎吐了個干凈,裴敏也懶得再管并州和汾州那些破事,只扯了條破毯子裹住發冷,躺在小榻上閉目養神。
正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忽覺帳篷線一亮,有人開垂簾走了進來。
大概又是師忘,裴敏眼睛都沒睜,裹蠶蛹似的懨懨道:“師姐你先別發脾氣,我著實吃不下東西……”
來人沒有說話,腳步聲輕而穩,不像師忘那般風風火火的子。
半晌沒有聽到悉的責備聲,裴敏悠悠抬眼,看到了站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的賀蘭慎。輕風營帳垂簾,投一線狹窄的,微小的塵灰浮在空中,仿若細碎的金。
裴敏有一瞬的恍惚,隨即瞇了瞇眼,撐著沉重冷的坐起,將掛在脖子上的三角巾往上扯了扯,嚴嚴實實蒙住口鼻,方甕聲道:“賀蘭真心,怎的是你?”
而后悚然一驚,帶著些許病態的雙眸微睜,急切問:“你不會也……?”
“我沒事。”賀蘭慎眸中有矛盾之。靜默片刻,他過地上的雜朝走去,平靜道,“不放心,來看看你。”
夜后他就要出城趕往汾州求援了,明明諸事安排妥當,他卻總覺得有什麼事沒做,非得來這看上一眼,求個心安。
裴敏剛松了口氣,見賀蘭慎朝自己走來,一口氣又重新吊起,忙往后了,出一手趕他走,頭疼道:“打住打住,你就站那兒說!站遠些,莫要靠近我。”
賀蘭慎沒說話,反倒順勢握住了的腕子,趁著怔愣之時將一串溫潤的珠子套在腕上。
的皮溫度很高,指尖卻是不正常的冰冷,那兩道陳年舊傷橫亙在瑩白的腕子上,顯得突兀猙獰。
裴敏低頭,看到了自己腕上多出來的一串佛珠。那珠子平日應該是做持珠用,有些長,須得在腕上繞上好幾圈才不至于落,華溫潤、深沉,一如賀蘭慎其人。
是賀蘭慎那串不曾離手的佛珠。
“此珠乃玄奘法師所持之,能消災渡厄。”賀蘭慎輕描淡寫道。
裴敏眨眨眼,了手,訝異道:“這珠子你不是天天繞在臂上寶貝得很麼,給我作甚?”
賀蘭慎抬起眼來,淡的眼睛通清明,說:“愿裴司使能活下來。”
“你拿回去罷!我能活的。”裴敏心中溫暖,仿佛驅散滿寒意重見天,連聲音也不自覺和下來,笑道,“佛門的東西戴在我這種惡人上,總覺得瘆得慌。”
賀蘭慎卻不給拒絕的機會,起開垂簾出了門去。
營帳外,藥爐熏煙繚繞中,一襲紫的師忘卓然而立。
見賀蘭慎從裴敏帳中出來,飛快地抹了把微紅的眼角,走過來問道:“什麼時候走?”
“子時。”賀蘭慎道。
師忘思緒游離,并未發現賀蘭慎臂上了點什麼,只道:“平日里我總罵裴敏,罵做事沒有底線,好像凈蓮司上下離了就活不了似的,但事實上,我們真的離不開。”
咬了咬紅,眼中煙雨氤氳,面上卻依舊堅忍冷清,道:“從河東到長安,從意氣風發的裴氏到如今惡名遠揚的裴司使,中間泥濘變故,若非斷尾求生,我們這些裴氏幕僚門生早就被株連斬首。所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裴敏死……此去汾州,賀蘭大人定要將藥和援軍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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