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司使替天后救出了裴老將軍,便是替他站好了隊。朝堂中有多人因站錯隊而招惹殺之禍,裴司使應該比我更清楚。”
“從故去的褚遂良、上儀到如今的李敬業等保李黨派,朝中反對天后當政之人可不。的確,若有人妄圖勾結外敵來平息,以至于暗殺裴大將軍,也并非毫無可能。只是如此一來,未免教人寒心。”
裴敏冷嗤道,“敵國未攻而先,樹未蔭而自斷其,打著清君側的幌子,做自毀基之行徑……都說凈蓮司可怕,可他們又有幾個是雙手干凈的呢?”
賀蘭慎寫完述職表,將筆擱在筆架上,沉聲道:“當務之急是追回圖紙,及時止損。”
“敵在暗我在明,我們連搜尋的方向都沒有,真追起來無異于大海撈針。”
“裴司使有何高見?”
“事已至此,不如放手一搏。”裴敏傾湊上前,幾乎半個子擱在了賀蘭慎的案幾上,弄了他剛整理好的公文,低聲音道,“引蛇出,自有人會將我們帶去圖紙所在之。”
的眼睛永遠是黑亮明的,仿佛蘊著瀚海星辰,離得近了,可聞見上味道獨特的熏香,和這個人一樣炙熱張狂。
賀蘭慎的結了,平靜地移開視線,反復將公文折了好幾遍,輕聲說:“我亦有此意。既如此,兩個時辰后押解那名突厥細作北上朔州,追回布防圖。”
“賀蘭慎!”裴敏忽的喚住他,似有什麼話要說。
賀蘭慎回首,捕捉到了裴敏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但僅是片刻,又恢復常態,笑著說:“沒什麼,就隨便喚喚你。”
賀蘭慎著,眸幽深沉靜,裴敏莫名生出一錯覺,仿佛他早已看破一切云迷障。以為賀蘭慎會說點什麼,但他只是抿了抿線,輕輕頷首,便出門重新拾起箬笠戴上,按刀走斜飛的細雨之中。
永淳元年,五月初一,天字級任務。
裴敏挑了王止和沙迦并五個驅趕囚車的吏員隨行,賀蘭慎則帶上了嚴明,剩下之人留守長安凈蓮司。等出了城北渡黃河,梅雨漸歇,過水,延州境的駱駝商隊伴隨著漫漫黃沙撲面而來,干燥得像是千百年來未曾降過甘霖。
這里沒有長安那般櫛次鱗比的高樓,房舍多為窯土磚,隨可見高鼻深目的茲人和黝黑泛紅的吐蕃人往來。
驛,裴敏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指尖勾著一壺塞北烈酒,審視馬棚里鐐銬加的突厥人道:“知道為何要帶你北上朔州麼?”
“呸!”那突厥細作傴僂著高大的子,蜷于方寸囚車之中,眼神依舊如草原上的蒼狼般惡狠,用生疏的漢話道,“邊防圖,很快就會送到可汗手中。可汗的鐵騎將掃平障礙,征服中原!”
裴敏自顧自抿了口酒,笑道:“你真認為得了幾個喪家之犬的支持,就妄圖能侵占泱泱大唐?”
聞言,那突厥人神微變。
裴敏將其收歸眼底,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朝中某派,的確與突厥人有往來。
不聲,繼續詐道:“大唐皇后干政,朝中暗流涌,你以為裴老將軍真的就老糊涂了,會心到讓圖紙落敵手?”
那突厥細作道:“狡詐的中原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裴敏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突厥細作急了,狠狠拍了把囚車,上鐐銬叮當作響,發出野般的嘶吼。
裴敏笑夠了,方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淚道:“我笑你們太笨,竟然將一份假的邊防圖視作寶貝。”
“你說什麼?不可能!”突厥人瞪大眼,息道,“那圖紙是真的!”
“左右你已是籠中囚徒,現在告訴你也無妨。大唐邊境布防圖乃耐磨的羊皮所制,印有軍符虎紋,裴老將軍早有防備,書房中的那份布防圖乃是假的,真的早呈去了天子手中。”說著,裴敏從懷中掏出一份羊皮卷軸,敲著手心得意洋洋道,“可惜裴老將軍出師未捷,死于佞之手,圣上便讓我將真的這份圖紙送去并州薛仁貴將軍手中,一舉破敵。”
說著,‘哎呀’一聲道:“說起來還得謝謝你們,走了假圖紙,好令我等將計就計,等著阿史那骨篤祿送上門,好斬下他的腦袋祭戰旗!我帶你北上,就是為了讓你親眼見證你的族人,是如何自取滅亡。”
“啊啊——”得知真相,那突厥人在囚車中瘋狂掙扎起來,怒吼道,“狡詐的中原人,我要殺了你!”
“可惜,他們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真正的圖紙在哪兒了。”裴敏飲盡最后一口酒,起罷圖紙往懷中一塞,將突厥人絕憤恨的吼拋之后。
待出了后院,裴敏臉上的笑意漸漸淡去,迎向按刀佇立墻邊的賀蘭慎,輕聲道:“上鉤了。”
賀蘭慎道:“方才王執事得了報,前方并州荒大旱,流民遍野,北行之路或會阻。”
還真是禍不單行。
裴敏想了想,道:“我們要趕在突厥人之前到達朔州,并州是條捷徑,若繞遠路,便要失期了。”
兩人商議,依舊按原計劃的路線北上。
誰知臨近并州了,才發現荒旱災比想象中更為嚴重。
烈日當空,千里黃土殍滿地,道都被數以萬計的難民擁堵,更有甚者見到裳鮮的過客或商隊,到極致的災民們便一擁而上哄搶財糧食,與暴徒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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