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詔令是為昭告太子大婚而來。

太子婚大典定在十月，天子邀各藩王與各道節度使京共賀。

十月是個好時候，到時各秋收陸續完畢，藩王和節度使們除了賀禮之外，更可將稅銀一并押送京，為太子大婚增添一份喜氣。

大盛已經很久沒有辦過這樣大的喜事了，那些久未京的藩王和節度使們，幾乎不可能找得到合理的借口來推辭京之事。

握著手中詔令，常歲寧腦中閃過的是京師傳回的那些報——

京師外的勢力分合在飛快地發生著改變，這源于帝近期頻頻釋放出的名為還權的信號。

更甚者，私下有傳言，道是待太子大婚之后，天子即會禪位歸政，以安大局人心。

這個傳言讓無數人為此心旌搖搖，那些長久以來打著迫帝還政李氏旗號的勢力也因此被迫陷了觀。

可以預見的是，這個由帝親自釋放出的信號，將會迅速傳播到各。

而今距太子大婚尚有三月，三月時間，不長不短，既足夠讓此事發酵到人盡皆知，卻又不至于使之為無法轉圜、徹底離天子掌控的定局。

從籌備太子大婚，到稱病讓太子代政，再到定下婚期，召各掌權者京……在常歲寧看來，這過程中的每一步，甚至令使者在此關頭大張旗鼓地送荔枝來江都，皆有著心積慮的設計在。

常歲寧與江都刺史府上下，都未曾因為這封突如其來的詔令而停下手上的公務。

待到天將晚，外書房掌了燈，王長史自前衙而來，才閉門議起此事。

“大人是否打算京？”王長史試著問。

這個常歲寧正在面臨的問題，同時也是各藩王與節度使需要再三思慮的。

任誰也看得出，此行絕無可能只是帶上份子錢，京吃頓喜酒而已。

大盛有祖訓，藩王不允許帶兵接近京畿，他們若是京，便等同卸下盔甲兵，只赴險境——此乃前提所在。

而若是去，朝廷必會借機試探他們的態度，讓他們作出表態，否則等著他們的極有可能便是首分離，只怕人是整個兒過去的，尸得是碎著回來的。

且此中又牽扯到一個十分要的問題，帝王果真會真心實意地樂見他們扶持太子嗎？

對此，各路人馬有著不同的看法。

而若不去，危機無疑是擺在眼前的，朝廷可以名正言順地認定他們藐視君威，有反叛之嫌，大可隨時治罪討伐他們。

誠然，朝廷擔不起他們一同起兵造反的后果，可人心各異，想要扶持太子求一份穩妥的人也不在數……人心不齊，各有算計，疑神疑鬼之下，各方免不了要再三掂量躊躇。

面對王長史的詢問，常歲寧未有立即回答，而是道：“現下看來，此番君王送荔枝來江都，除了向各以示待我之重視，更是意在讓我安心京——”

如同哄孩子回家一般，先給足了慈。

且又讓這個“孩子”為四下矚目的焦點，那荔枝既是恩賞，也如同某種烙印，仿佛在向各宣告這份君臣“”的關系。

姚冉似也想到了后一層用意，心中微驚，道：“大人倘若京，即便圣人‘不疑’，但途中卻難保不會有其他人借機對大人不利……”

這些“其他人”，自然是指與帝敵對的勢力。

大人此一去，委實兇險重重。

姚冉不想，天子分明有意重用大人，但以如此方式令大人歸京，可曾想過大人的境會如何兇險？還是說，在帝王眼中，能在這層層兇險中，活著走到面前的，才是真正值得重用的人？

這算是對大人能力的信任，還是試探？亦或是，以大人為餌，順勢借大人之手除去一些異敵？

姚冉短短瞬間想了許多，但并不覺得是自己多疑，這一路來，每每所及到的人心權勢搏斗，從未讓覺得自己多慮過，反而總教意識到自己依舊過于淺薄天真。

還未真正達共識，便已然開始“盡其用”……這就是君王之道嗎？

姚冉無法簡單判斷對與錯，可是莫名地，并不希自家大人這樣任人擺布安排。

在的中，這樣的路，與大人并不相稱。

但這些話，姚冉無法說出口。

“是，因今歲荔枝而待我更生殺心者，必然不在數。”常歲寧淡聲說道。

相信那位帝王不殺，但對方必也料得到這份由荔枝而彰顯的皇恩與偏，將會在上京途中增添多殺機——

大約便和當初領兵抵倭寇時一樣，對方信能贏，哪怕過程“辛苦”一些。

對方也深知，若京途中有人對出手，依照的必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朝廷也大可以出面為“主持公道”，師出有名地追究背后手之人。

這些算計，并非此次京的主要，或只是捎帶著的，橫豎向來“好用”。

畢竟做阿娘的先送了荔枝來，表達了偏與彌補之心，而今又染疾不明，境不定，做兒的怎麼著也該力排萬難回去看一眼才對。

這且是旁人所不知的錮，而僅僅是世人可見的，也足以一了——君王如此厚信賴，卻拒絕回京，豈非狼心狗肺，毫不知念帝恩？

駱觀臨無聲中擰起了眉，片刻，向常歲寧問道：“大人從申洲帶回來的那名刺客，是否已經招出幕后之人？”

常歲寧點頭：“招了，昨日剛松的口。”

駱觀臨想再問一句是何人，但話到邊又頓住了，有些事大人未必想與他明言，自己做到心中有數即可。

但下一刻，卻聽常歲寧主道：“是榮王府。”

駱觀臨微驚。

王岳幾人也變了臉。

常歲寧帶回的那名刺客，關押刑之下也遲遲未有吐幕后主使，待到昨日，已近奄奄一息，神志也已到了渙散邊緣。

這時，常歲寧將從室中薅了一個人出來，押到了那紫刺客面前。

神與皆接近崩潰的刺客在見到來人的一瞬間，神有了細微的變。

而這些微變，已足夠說明答案。

常歲寧當場下了結論，見那已然放棄否認的刺客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睛，便抬手讓人給了一個痛快的死法。

常歲寧轉過之際，稱贊地拍了拍樊偶的肩膀：【還真是好用啊，不枉我當初費心將你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