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門口到雙寧院還有一段距離,天降瑞雪，此時白石壁照，雕花飛檐,曲折長廊上茫茫一片,到是冬雪清冽的氣息。

王舒珩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過那一段路的,他踏雪而來，穩重自持的步子平生頭一次變得慌。

雙寧院產房前已經候了好些人，全汴京接生經驗最富的穩婆和大夫都在這里。幾個丫鬟婆子候在門外,小鳩正端著一盆熱水要進屋。

一扭頭,正好撞見沅王比白雪還白上三分的臉龐。高高在上的男人哪里還有往日的清風朗月，眉頭鎖就連雙都失了。

王舒珩站在產房外朝里了幾眼，問：“況如何？”

小鳩不確定沅王殿下聲音里是不是帶了幾分,人生孩子就好比闖鬼門關,知道殿下這是擔心王妃，趕回道：“王妃只是開始陣痛,正由孟夫人和穩婆攙著在里面走。”

小鳩和門口的大夫都想安幾句,然不等他們開口王舒珩已經推門而。他沒理那些驚呼聲繞過一道仙鶴屏風，隔著明晃晃帷幔看見姜鶯的背影。

產房正是另一方天地,地龍燒的暖呼呼毫不到寒意,這會已經挪出一片空地。

姜鶯腰著大肚子正由人攙扶在室一圈一圈地走，耳邊不斷傳來幾個人的絮絮低語。他以最快的速度解下沾雪的氅走過去頂替孟瀾的位置攙扶住姜鶯。

這時候姜鶯的烏發已經被汗水打了，也咬的慘白。才忍下一波陣痛,見王舒珩不紅了眼睛，“夫君，你……”

的陣痛才開始不久,躺在床上被穩婆看過說還得再等等,就一邊攙著姜鶯走一邊派人去天策府尋殿下。姜鶯本以為夫君回來還要好久,沒想到一轉眼的功夫這人就在跟前了。

孟瀾驚呼：“殿下怎麼進來了，產房是污穢之地快些出去。”

“別怕，我陪著你。”王舒珩輕聲說，溫熱的大掌托住姜鶯軀。

還是穩婆喊了一嗓子，“無妨，一會生的時候再出去也不遲。有殿下在還能為王妃打打氣，沒準生的也順利些。”

如此王舒珩便扶著姜鶯在室一圈一圈地走。他的小妻子何等氣，以往腳疼他能背著，手疼他能按，可是現在王舒珩到無力。他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幫助姜鶯，只能以拇指一遍一遍去的淚，再一聲一聲地說：“別怕，我在。”

姜鶯上的痛一陣比一陣來的猛烈，一開始還能回王舒珩幾句，后來便只顧埋頭走了。以前總是滴滴的，一言不合還掉眼淚，但最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纖細的五指攥得的。

知道妻子難忍，王舒珩便主與說了些開心的事，“還記得不記得去年我們在臨安看煙火，那時你便說喜歡。今年中秋宮里也有，據說形狀各異，到時咱們一家三口一塊去看。”

“小鳩告訴我那只佛像木雕你從小就喜歡，等過些日子我再給你雕一只好不好？這次雕你最喜歡的兔子。”

“說起兔子，前幾日守在臨安王府的田七雄來信說他買回一只母兔，如今已經懷上了，等它產下兔崽就送到汴京。”

沅王殿下這輩子都沒說過那麼多話哄一個人，可他不覺得多，還在滿腦子搜刮開心之事意圖減輕姜鶯的痛苦。

又走了幾圈姜鶯被扶到床上，穩婆道：“可以了，把熱水端進來，殿下快快出去。”

王舒珩還想再留，但姜鶯瞪他，輕聲道：“出去。”

姜鶯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模樣肯定丑死了，即便兩人已經做了那麼久的夫妻，還是希在夫君心里自己永遠都是的。

無奈，王舒珩只得走出產房。他候在門口，不多時，只聽產房傳來穩婆的喊聲：“王妃用力，再用點力……”

王舒珩急得來回踱步，好幾次想什麼也不顧地沖進去。天寒，他只著單卻完全察覺不到冷意。等了半個多時辰，里面的靜漸漸變弱，變輕，最后完全沒了聲音。

那一瞬間，幾位大夫的心跌落至谷底，王舒服心的焦躁也到達頂峰，他正要沖進屋，忽然穩婆又了一句：“快了快了——”

幾乎是穩婆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聲啼哭隨而至。那哭聲響亮又清脆，好似劃破黑夜的一道，給所有人都吃下一劑定心丸。

產房再次響起了聲音，很快穩婆便開了門，臉上堆著笑說：“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是位小世子。”

同一時間門外所有大夫，丫鬟都紛紛下跪道喜，王舒珩卻只問：“王妃如何？”

“好得很，母子平安。不過方才用力狠了這會還在休息，殿下可以進屋看看。”

王舒珩迫不及待地進屋，見到躺在床上疲憊的姜鶯，那顆如墜冰窖的心才慢慢有了溫度。他蹲在床邊握住姜鶯的手，說：“辛苦了。”

聽到悉的聲音，姜鶯睜眼，便見王舒珩在手背輕輕吻了一下。笑笑，嗓子有些啞，問：“孩子呢？”

正說著，孟瀾抱著小世子出來了。小家伙被裹在一襲紅的襁褓中，小小一團閉著眼睛。喚：“殿下快來看看。”

王舒珩確認姜鶯沒事這才起，孟瀾馬上就把孩子抱到他的懷中。運籌帷幄的沅王殿下子僵，手臂下意識收生怕摔了小家伙。

“哎喲，殿下您輕點，抱小孩又不是舞刀弄槍，小心把咱們寶兒弄疼了。”

孟瀾說著，還上手糾正王舒珩抱小孩的姿勢。王舒珩謙虛學完，這才開始打量小家伙。

他和姜鶯的孩子那樣小，那樣脆弱，王舒珩心幾分，說話聲帶了笑，“他怎麼輕飄飄的，看著一點也不壯。”

聞言姜鶯心一，卻聽穩婆笑道：“小世子七斤二兩哪里輕了，老奴接生過那麼多小娃娃，這已經是重的了。”

孟瀾和穩婆都在笑，姜鶯也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個折磨將近十個月的小祖宗。可這會沒力氣，只得急切地問：“夫君，他好不好看？”

小姑娘，生的小孩肯定也要的。姜鶯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更何況夫君也俊無雙，他們兩的孩子得好看什麼樣啊……

王舒珩認真觀察，只見小家伙皺的，鼻子小也小，好像完全與好看不沾邊。他把孩子抱到床邊給姜鶯看，姜鶯也蹙眉。

“才出生的小孩都一個樣，依老奴看小世子日后定是位翩翩公子。眼睛像殿下，像王妃……”

孟瀾也說：“這麼小的孩子哪看得出好看不好看，鶯鶯，你出生時看上去還不如他呢。”

其實丑都是其次的，這是沅王府的第一個孩子，從生下來就注定備寵。從產房出來，王舒珩吩咐福泉給王府眾人打賞錢，給產婆和大夫的賞錢尤其多。

王府喜氣洋洋，大夫離去前還囑咐：“坐月子期間，殿下還得時時注意王妃的緒。子生產是大事，有些熬不過鬼門關，有些熬過鬼門關卻在坐月子時因心煩悶患上惡疾。總之，這段時日殿下哄著就是了。”

王舒珩鄭重點頭，派福泉送人出府。過了幾日他進宮回稟圣上，不免又帶上一堆賞賜回府。

天策府也知沅王喜得貴子，紛紛祝賀還說要來喝周歲酒。因為孩子的降生，王府整天喜氣又忙碌，王舒珩關懷兒子的同時，更注意姜鶯的緒。

好在有孟瀾和夫君陪著，姜鶯坐月子沒吃什麼苦。一個多月后恢復的差不多下床梳洗干凈，換了花緞海棠錦去院子里散步。

最冷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院中臘梅開的正熱鬧，再過幾日便是春天。傍晚王舒珩回府時，便見小姑娘手持剪刀在修花枝。

十八歲的姜鶯即便已經做了母親，仍舊靨勾人。量纖細腰肢盈盈一握，比起青純的時期，多了一難以言喻的嫵。

王舒珩走近，以氅將人攏懷中，說：“天寒，怎麼穿那麼。”

“我不冷。”姜鶯笑著回他，“在屋里躺了一個多月，再不出來走走我都快發霉了。”

王舒珩下氅罩在姜鶯上，牽著在園中走一圈，回雙寧院時正好母把孩子抱回來。

“晏哥兒——”姜鶯把小家伙抱到懷中，驚喜地對王舒珩道：“他重了好多。”

小孩子長得快一天一個樣，一個多月過去已是白白的，見了親人烏溜溜的大眼睜開，咿咿呀呀幾聲，用他獨特的語言向爹爹娘親問好。

兩人把王知晏小家伙抱回屋放到床上，姜鶯得意：“我生的小孩果然好看。”

用食指小家伙臉蛋，王知宴便咯咯笑兩聲，小手把姜鶯的食指攥的的。姜鶯食指不回來，道：“人小力氣卻大著呢。”

王舒珩用手帕去兒子邊的口水，想到小家伙出生那天響亮的哭聲，可不是預示著力氣大麼。他攬住姜鶯親一口，說：“都是你的功勞。”

屋丫鬟早退了出去只有一家三口，姜鶯嗔瞪他一眼：“孩子在這兒呢。”

“他一個牙都沒長的懂什麼。”王舒珩并不在意。

誰知，小家伙似乎聽懂了爹爹的話哇哇哭了，他蹬著揮舞小手，好像不滿爹爹的輕視突然就鬧起來。

“看你，都把晏哥兒弄哭了。”

王舒珩失笑，這麼大的孩子知道什麼，湊巧罷了。姜鶯幫兒子眼淚輕聲哄著，王舒珩也去握小家伙的手。

小家伙才到爹爹的手就猛地抓住了，力氣確實大死死抓著。下一瞬，只見小家伙把王舒珩的手拉到邊，一口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