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行禮拜下去， 卻是沒有收起來余。

這一掃，就掃見了孟公公的作。

惠妃敏銳地察覺到哪裡不太對，但這念頭隻從腦中飛快地掠了過去。

晉朔帝當前， 別的都不重要了。

“平。”晉朔帝的聲音響起。

殿的人這才緩緩直起了腰。

晉朔帝一進殿， 自然坐在了上座，惠妃不是皇后， 不敢與之並肩， 便只能屈居次位。

惠妃盈盈笑道︰“還不快為陛下沏那黃山冷香來？”

冷香茶還是惠妃去年得的賞。

說罷， 又道︰“今日實在趕巧， 臣妾這個乾妹妹正領了兒進宮來陪著說話，不想陛下駕臨。若有沖撞， 還請陛下包涵。”

鐘念月眨了眨眼。

這不是暗指萬氏和在殿中多余嗎？

晉朔帝︰“無妨。”

惠妃忙又道︰“這點心是臣妾在太后那裡得的賞， 雖說陛下什麼樣的好東西不曾吃過，可臣妾還是請陛下也一並嘗一嘗……”

晉朔帝掃了一眼︰“不必了。”

惠妃大抵是見慣了晉朔帝這般模樣， 也並不氣餒。陛下會到這裡來，就已經是足夠驚喜的事。

平日裡， 此時陛下應當還在勤政殿呢。

惠妃張張，還待說些什麼。

孟公公從小太監手裡拿過食盒， 笑瞇瞇地擺在了鐘念月與萬氏的跟前，道︰“這裡頭裝了一盒的萬珍糕，還有一碗梅花羹，以及一碟子的藥棗……”

鐘念月一聽“藥”字就腦殼發昏。

一旁的惠妃也是腦殼發昏，連同萬氏也呆了呆，幸而早就知曉陛下有所賜，這才不至於驚愕失態。

萬珍糕……

便是惠妃從太后那裡得來的那賞賜的名字。

惠妃隻覺得眼前像是掛了星星， 腦子裡晃得厲害。

孟公公為何隻同鐘念月說話？為何特地帶了這些吃食來？

孟公公的態度無疑便等同了晉朔帝的意思……

惠妃拚命眨了兩下眼，轉頭朝鐘念月看去， 便見這外甥寵辱不驚地坐在那裡，甚至好像還輕輕皺了下眉。

這一下就令惠妃想起來，父親死後，被萬老將軍的人帶到府中，頭一回見著了萬氏。

萬氏眾星捧月。

那堂兄正捧了匣子，說是要給送一副頭面，眾人都在旁邊笑。萬氏便俏俏翻了個白眼。

那時惠妃連見也沒見過那樣的頭面，萬氏卻說不要便不要了。

那時就忍不住想，若是也是萬家的兒就好了。

後來萬家還真認了。

便就此改了姓氏，跟作萬姓，起名萬欣茹。再後來太后選萬家宮，便去了。再到今日兒子被立為太子，升惠妃……

惠妃已許多年不曾再過那一日的滋味兒了。可今個兒，好像一下子又全部被拎了出來，手腳都發著涼，口發著堵。

此時又聽得那孟公公道︰“這萬珍糕裡，用的是千金來換的皺面還丹磨融進去……”

皺面還丹，說白了，就是人參的別稱。

“裡頭有米香，有芝麻香，外頭還烘了一層皮起來，咬一口，再咬一口……”孟公公喋喋不休。

惠妃頭一回見著他做起了這等活計，一時更震得說不出話來。

鐘念月聽得雙眼微微亮了亮。

聽著倒是很有食的。

“再說這梅花羹，裡頭熬了些塊，還有草八珍，再配上那梅花的幾分冷香氣。香不說，更補氣益，令人神清氣爽。”

“還有，還有，這藥棗，姑娘莫嫌它沾了個藥字……甜著呢。”

萬氏看得糊塗了。

怎麼覺得晉朔帝跟前的第一大紅人，這孟公公，像是在哄兒吃飯呢？

晉朔帝此時方才出聲，他問︰“回府後可吃藥膳了？”

惠妃低下頭，死死掐住了掌心。

晉朔帝竟是也與鐘念月說起了話。

這廂鐘念月搖頭︰“不吃。”

晉朔帝淡淡道︰“太醫寫的藥膳方子，不是塞了你懷中？”

鐘念月︰“興許爐子烤了吧。”

惠妃實在忍不住了，又一次盯住了鐘念月。

與陛下說話的口吻，怎能這般隨意？

一時殿沉寂。

萬氏有些扛不住，怕兒將陛下得罪了，正絞盡腦著呢，晉朔帝卻是又開口了。

“朕就知道，你不會吃。”晉朔帝道。

孟公公在一旁接聲笑道︰“這不，就給姑娘帶過來了。”

鐘念月︰“……”

孟公公忙將盒蓋拆了，將裡頭的食都取出來。卻見盤碗擺得滿滿當當，相比之下，惠妃特地拿出來那份，多顯得寒酸了。

陛下竟然為鐘念月備了這樣多！

惠妃方才說此如何難得，如何如何太后才賞下一碟，便了個笑話。

“姑娘請。”孟公公道。

萬氏聽罷，終於明白了。

原來是陛下怕兒著不吃藥，久久養不好，這才送了藥膳來。

再想起書容說的，兒應當是為陛下擋了毒藥，……這便不奇怪了。

萬氏松了口氣，笑道︰“勞煩陛下，也辛苦公公了。念念，娘喂你吃一口好不好？”

為著兒好的事，自然是雙手贊的。

鐘念月不見得給晉朔帝面子，可對著與親媽長得一模一樣的萬氏，那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的。

“啊嗚”輕輕張開了。

萬氏淨了手，也不管那萬珍糕如何珍貴，就這樣了一塊兒往鐘念月的裡喂。

一時殿裡再沒有別的聲音，只剩下鐘念月小口小口地吃著。

再時不時孟公公提醒上一句︰“當心梅花羹涼了，姑娘快嘗嘗。”

倒好似今個兒所有人，都是為了來看鐘念月吃東西一般。

惠妃恍惚地想。

惠妃腦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為的什麼？是因為陛下知曉有意將太子與鐘念月牽到一？所以為了抬太子的地位，這才屋及烏，分了鐘念月一點榮寵？

可哪怕是這個理由，也惠妃覺得如鯁在。

若不是因著這個……

惠妃的目閃，最後定格在萬氏母的面容上。萬氏生得極，未出閣時，是京中的第一人。別看鐘彥如今蓄起了胡須，實則他年輕時也生得極是俊。還生得有兩分相。他刑部後，為了住眾人，方才蓄須冷臉，日日嚴肅示人。

鐘念月便恰恰繼承了他二人的所有優點，了個比娘還要麗的人。

惠妃掌心滲出汗水，腦中一片混。

那是為著誰？

為了萬氏？還是單單為了鐘念月？

惠妃與莊妃想的一樣，並不因鐘念月年紀輕就忽略了去。

惠妃上不知不覺便流了不汗水，稍微有點風一吹，便心底裡打了個寒噤。這一打，倒是清醒了。

陛下最討厭什麼樣的人呢？

那不學無，養跋扈，行止無狀之人……

惠妃笑著道︰“月兒吃慢些，便是極陛下的賞賜，也莫要將自己噎著了……”

說到此，話音陡轉，道︰“月兒那日不是姨母去尋那錦山侯麼？”

晉朔帝的目分了些過來，他低聲問︰“尋錦山侯？”

錦山侯紈之名在外，晉朔帝自然也聽過。

惠妃笑了，點頭道︰“是呢，月兒不知為何近日惦記著逗鳥鬥蛐蛐兒，說那錦山侯是個中好手，非要太子為引薦來一並玩兒……月兒到底是姑娘家，怎麼好去玩這個呢？只是我和我這妹妹向來都寵寵得，沒法子，做姨母的心，便想著等改日遠昌王妃宮，同王妃說一說……”

萬氏倒也並非蠢人，惠妃話裡話外都是寵著兒的意思，可再仔細聽一聽，越聽越多，便越覺得不像是什麼好話。

而更像是在陛下跟前，指兒被寵壞了，兒家卻沒有個正形。

鐘念月輕笑一聲，丟開手中的杓子，著惠妃，笑盈盈道︰“是啊，不知姨母為我尋來了麼？”

一笑起來，著實得晃眼。

惠妃不知為何，著的笑模樣，背後涼了一下。但隨即惠妃便心下不屑道，鐘念月果真是個草包呢，還不知我話裡的意思呢。

惠妃皺眉，愁道︰“正是要同月兒說呢，這遠昌王妃怎麼也踫不上……今日陛下在此，姨母便……”

惠妃一邊說著，一邊才敢朝晉朔帝看去。

只見晉朔帝眉心微微隆起，似是有不快。

晉朔帝此時也看了一眼。

惠妃與萬氏寵鐘念月，寵得？倒是不知哪裡算寵？卻連個錦山侯也尋不著。

他若尋來了，惠妃還想將這功勞攬到自己上，說是求來的？

惠妃做不到的事可實在是多。

上一回，趕不及在莊妃來時，前來為鐘念月求。

這一回，又撞不上遠昌王妃。

晉朔帝出聲打斷了惠妃，道︰“孟勝，傳遠昌王妃與錦山侯宮。”

惠妃一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