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意識到來者不善，但他份尊貴，并不會半夜起去迎接幾個宦，遂喚兒子歐雨霖出去看一看。

左仆公子年歲不大，生得相貌威武，乍一看有武將之風，其實卻是文出，剛從國子監學，一心想翰林院。

他正在睡中被吵醒，來到大堂本就不悅，又瞧宦們手執拂子站立中央，不言不語，眸子里全是冷淡與傲慢。

樞院這幫人，未免太猖狂。

歐雨霖心里冒火，袍子坐在榻邊，也不請坐，淡淡道：“各位公公深夜來此，有何貴干？”

領頭的俊俏宦李鈺涵雙手微，稍稍作揖，但只是意思了一下，很快松開，恢復輕蔑神，“歐公子，小人們半夜來訪，確實打擾，但有件重要的事又不得不問？”

對方滿臉不耐煩，“有話請講。”

李鈺涵冷笑一聲，道：“我們家段小娘子今日在西坊了只蝴蝶紙鳶，外面人都說是貴府家奴拿去。主使說了，一只小小的紙鳶不算貴重，車拉到仆府中也，但這只紙鳶段小娘子極喜歡，等了好幾天，斷然不能舍，還請公子明查。”

歐雨霖差點氣笑，興師眾就為一個風箏，難道不是存心找茬。

他心里的氣已經不住，說話都變了聲，似笑非笑，“公公，不知段小娘子丟的紙鳶是何種名品。適逢春季，家眷侍踏青戲耍，紙鳶風車數不勝數，只是每日扔到外面的都堆積如山，公公若不講明白，只怕挖地三尺也尋不到。”

明擺著懶得招呼，順便還厭棄樞院小家子氣，無事生非。

李鈺涵不惱反樂，慢悠悠道：“公子說的是，但千金難買心頭好，只要我們小娘子看上的東西，就算隨便瞟一眼，那也是尊貴無比，小的們不敢怠慢。”瞧對面人臉越發云布，俯一笑，“小小的紙鳶確實不好盤查，依小人說可以把府家奴都出來，看誰今日去西坊，便可一目了然。 ”

歐雨霖挑起眼皮，哼一聲，“公公莫非想這會兒把人都起來，鬧得人盡皆知。”啪一下拍案而起，“未免欺人太甚，不過個小東西，就值得你們無視宵，夜闖仆府——”

他氣得滿臉通紅，與對面滿臉自若的李玉涵站在一，就像臺上唱戲的歡音，苦音①，喜怒分明。

李鈺涵深知多說無益，揮了下拂子，“小的只來傳話，想來仆府管教嚴明，應該明日就有結果。”

說罷，攜幾個侍從拱手退下。

四一團漆黑，月影星殘，庭院里的樹枝凌黑影，在眼前張牙舞爪。

歐雨霖被鬧得毫無困意，樞院存心不良，哪里只為個紙鳶，分明要給尚書省難看。

段殊竹一手遮天，父親乃宰相之首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兩邊正為選后之事分庭抗禮，經不得半點風吹草。

他隨即人來查，很快找到那個家奴，一問原是太后宮里的人要紙鳶，煩悶心頓時煙消云散，竟然是太后——樞院也不了。

忽地喜上眉梢，賞對方幾兩銀子，明日要親自去西坊買紙鳶，再送到花大將軍府中，就當替太后還這個人，只怕段殊竹不敢接。

初春太升得晚，直到東西坊在報曉鼓聲下開市 ，依舊霧蒙蒙青煙繚繞，街道逐漸蘇醒，騾馬行的馬蹄聲不絕于耳，綾羅綢緞莊彩旗飄飄，書畫古玩也擺出來，那穿著長衫的老板轉過頭來，竟是個黃藍眼的胡人。

買紙鳶的大爺想借個地，對方也不介意，嘰里呱啦說幾句話，聽也聽不懂，笑著送幾個風車，胡人點頭笑納。

老人家這幾日生意好，自從被段小娘子看上蝴蝶紙鳶，隔三差五就有人來買，他從外鄉來，也不清楚長安是福地，抬頭轉角就能遇見達顯貴。

兩三個紙糊箱子放好，彩線從兩邊樹下拉過來，風車紙鳶還沒掛上，抬眼瞧見不遠騎馬走來兩個戴惟貌的子，前面的穿藍襦，月白披帛面紗飛舞，后面的紅襦，茜面紗，夾馬快走幾步，翻下來問：“老人家，這些紙鳶都是你的嗎？”

只肖一眼也知份不同，老頭兒連忙回：“小娘子說得對，我們家祖上就是做紙鳶過活，每一個全是我老頭兒親手弄的，就連這彩紙都是新鮮染上，還能聞到花香嘞。”

子垂首輕笑，抬眼看了下，疑地：“老人家，我想要一只蝴蝶紙鳶，你這里怎麼沒有呢？”

老頭一愣，這幾日來的人都瞅準蝴蝶鳶，也不知是不是湊巧，自己早長前后眼多好，可勁做點，省得現在不夠賣。

偏偏這個紙鳶的上最麻煩，只備了幾只，幾乎全讓段小娘子拿走，如今剩下一個，預備留給外孫，遲疑道：“小娘子，真不湊巧，蝴蝶鳶賣完了，這個東西做起來費勁，你看別的樣子也頂好吶，要麼——賞幾天時間，容我再做。”

對面子點頭，手掏出錠金子，啪一聲放在紙板上，“咱們一言未定，這是定金，我要十只，三天后來取。”

出手如此闊綽，不住讓老頭兒吃驚，拿起金子直后悔沒早日來到京城。

遍地黃金啊！

對面人輕笑一聲，翻上馬，與后面藍的子低語幾句，揚長而去。

輕笑聲伴著馬蹄響，角飛揚，留下一路綺麗遐想，做風箏的老頭哪里識得，二位子□□可是一等一的名馬，惹得騾馬行老板眼珠子都直了，不尋思對方的份何等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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