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溫嫻靜的貴妃這一笑，別說正在笑的元柏愣住了，就是連聖上稍微有些驚訝，但是等他將兒子從肩上放下，著他的下顎細看，才同鄭玉磬一道笑了出來。

他的角掛有不仔細看便看不出來的紫，聖上方才就沒有留意到，但是現在一張口……那雪白如米粒的牙，亮紅的小舌悉數都被染了紫。

得虧這個小胖子沒有流口水，否則就像中毒了一般。

“這是誰給他吃了這副模樣？”聖上又是氣又是笑，但元柏沒有出大問題，也沒有認真和宮人計較的意思，“不是讓你們看著他，吃一兩顆嚐嚐就了嗎？”

母卻戰戰兢兢地跪下請罪，們知道十殿下現在把各種各樣的東西往裏塞，但是十殿下也很聰明，從來不會咽下去，包括桑葚這種鄭玉磬不太想他嚐一嚐的水果，也隻是因為現在了黑，果甘甜充足，所以嚼幾下又會吐出來。

服侍的人見殿下這麽懂事，自然不會忤逆他的意思不讓吃，省得殿下不依不饒起來哭鬧，驚擾到聖上與貴妃玩笑乘涼，但是也沒想到殿下竟然吃了那麽多。

“音音說的對，”聖上想忍著笑給自己的小兒子留一點麵，但奈何那懵懂無辜的眼神與盆小口實在是招人逗樂，他勉強著角的弧度，“真是人嫌棄，等再過幾年了貓憎狗厭的小子，朕頭疼都要頭疼死！”

被人嫌

棄的小胖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怎麽除了母和其他的下人戰戰兢兢，素日疼自己的爺娘都笑得背過去。

他抬手去抹自己的，忽然發現多了些不屬於自己的紫，他不記得自己吃過桑葚後手和口都會變黑，哇哇大哭起來，聖上與鄭玉磬不去哄他，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等到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父母笑夠了去哄自己的孩子，那個小胖子已經哭夠了，氣得鼻子一一地爬到了另一邊，拿後背對著聖上與鄭玉磬，哄都哄不過來了。

今夜倒是難得，聖上主哄了小兒子來殿和他們一起睡，但是這記仇的小家夥等在母親的懷裏吃夠了困意襲來，又氣哼哼地倒到了一邊去，要母將他抱走。

但是他卻沒有料到，此舉正合了他父親的心意。

侍奉秦王殿下的母是除了廢太子母之外唯一因為伺候皇子而冊封郡夫人、太子母待遇的，戰戰兢兢了一整日，見聖上不怒反笑，握著貴妃的手把玩調笑，才放下心來。

“音音總說朕在這裏，元柏想和咱們睡一塊就不了，怪朕不想著他，如今怎麽樣，可還有別的話說？”

刺繡的帷幔裏貴妃竭力抑自己的聲音，笑著啐了聖上一口，“您用了晚膳便服藥，當我不知道聖人的心思嗎？”

顯德與寧越照常守在外麵，錦樂宮的夜夜不歇已經為了常態，因此兩人就算是聽到了聖上與

貴妃的話也隻是淡淡一笑，盡職盡責地守著門。

寧越不知道聽了多回，可每一回心口都會作痛，隻是這樣的恩寵對於貴妃而言是好事，若是聖上能一直這樣沉溺在貴妃的溫鄉裏，將來自己或許還能熬到秦王殿下極的那一日。

蕭明稷斷絕了他娶妻生子的可能，但是也同樣他了許多嗜好，雖然殘疾，倒也生出來許多希。

……

三年的時幾乎如白駒過隙，忽然而逝。

鹹寧二十一年，這個給錦樂宮帶來許多歡樂與憂愁煩惱的小孩子，已經奉聖命拜竇侍中為老師，老老實實地上學，讓一位德高重的閣臣宰相教導他開蒙。

元柏，或者說是明弘，他已經四周歲有餘，聖上對待子一向溺，但是等到他開蒙的時候，卻也不失為一個嚴父，畢竟是他所中意的未來太子，便是聖上自己心裏得再怎麽厲害，也不會一味縱容。

隻是元柏似乎也知道聖上是真心他，哪怕聖上已經不如他時那樣日抱哄，可依舊對聖上沒有毫的害怕，反而與聖上相更加融洽，小短得空便要去聖上的書房那裏跑。

聖上為天子日久，君威深重，不過小兒子無窮無盡的為什麽倒也不會他發怵，反而大大方方地一邊接見臣子，一邊讓臣子們回答秦王的問題。

與一般皇子接枯燥乏味的書房學習不同，聖上已經不是沒有工夫帶太子一道

玩耍的刻板君主，他一直都願意帶著孩子在書房裏麵，偶爾拿些折子上的事淺顯解釋給元柏聽，問問他有什麽見解。

在這樣的地方耳濡目染，秦王又是宮中唯一有親王封號的皇子，八殿下與九殿下幾乎了明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在聖上心裏的份量是獨一份的。

父子兩個偶爾還會溜出宮去騎馬，聖上教導自己的兒子自然萬分仔細小心，但是鄭玉磬聽見聖上讓元柏一個小小的人騎了高頭大馬的時候幾乎氣得仰倒，把聖上拒之門外好些時日，冷臉以對。

隻有秦王依舊在紫宸殿與錦樂宮之間來往，哄父母開心。

“外麵天都暗了，元柏今日怎麽還不下學，竇侍中留人留到這個時候？”

鄭玉磬今日特地吩咐膳房做了元柏喜歡的菜肴，親自下廚做了幾樣糕點，糯可口，但涼就不如初時那樣味了。

“或許是聖人又將殿下留到書房裏了，”寧越輕聲安道：“娘娘放寬心，殿下邊都跟著人呢，不會有什麽閃失。”

鄭玉磬生氣聖上帶孩子騎馬歸生氣，可也隻是借口，想著一些時日不侍寢，總不能阻止父子兩個人親熱。

在外人看來，聖上待是愈發好了，宮裏已經連了五年不曾選新人宮，而舊有的嬪妃與公主曾經趁著貴妃幾次與聖上齟齬的時候稍微起了些試探的意思，但是沒想到聖上會直接下旨褫奪封號。

後來嬪妃們

知道那不過是帝妃之間偶爾的樂趣，大驚小怪是完全不值當的事，便是有什麽心思都也淡了。

聖上將皇後的尊榮給了孝慈皇後，陪伴與寵都給了貴妃，把未來的皇位許給了貴妃的皇子，至於們，再怎麽也沒辦法越過貴妃，還不如好好奉承，省得貴妃將來生氣，們生不如死。

鍾妍雖說是蕭明稷的人，可聖上已經厭棄了頂著這副肖似孝慈皇後的容貌，時刻提醒聖上那段荒誕回憶年往事時的寵，也得老老實實待在承歡殿裏不出來，經營那一畝三分地。

但是對於鄭玉磬來說，這樣的好與害算是分半，岑建業私下和說過，聖上年逾不，又常年服用避子丹，就算是停了，生育皇嗣上大概已經沒有可能了。

倒不是因為那避孕之對有什麽大的損傷留，而是有的太醫為了諂天子，一點點加重助興的份量，省得聖上寵貴妃的時候力不從心。

曆來君主求迅速滋補之，都是反求速死，男子表麵上再怎麽勇猛，實際上那東西卻是日漸稀薄，如水一般，便如同漢帝服用慎恤膠，到最後隻有了。

聖上大概也知道這一點，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鄭玉磬與所生的皇子愈發寵，憐惜正是風韻，又被自己養刁了胃口，不肯夜晚難。

時刻擔心他的，一旦流出暮態便會有所發覺，便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了。

知道岑建業無論是出於功利，還是出於忠君君，都不會在這事上欺騙自己，因此徹底放下心來，賞賜了他許多東西。

聖上如此固然有咎由自取的分，但是元柏這樣小，私心裏卻是不想早早山陵崩的。

君主更迭是大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會引發混，孩子這樣小，未必能控得住朝堂。

鄭玉磬坐在膳桌前，看了一眼麵前變溫的飯菜，心裏莫名有些惆悵與堵塞，皺了眉道：“便是留在紫宸殿用膳，前的侍和元柏邊跟著的人也該回來知會一聲，省得人白等。”

“人把糕點送到紫宸殿，問問他還回不回來。”

鄭玉磬讓寧越親自去送糕點，枕珠舀了小半碗山藥湯，剛喝了幾口，便聽見了聖駕過來的悠揚聲音。

“音音這便用膳了，怎麽不等朕和明弘？”

聖上牽了明弘的小手進來，見鄭玉磬麵前的菜已經過了，略微有些詫異，隨即看了一眼天笑道：“是朕議事太晚，音音等久了。”

鄭玉磬冷了聖上也有一段時間，知道是時候和好，便淡淡請了罪，“不知聖上駕臨，竟然這樣寒酸，妾現在就讓膳房重新做一桌，安排聖上與十殿下用晚膳。”

“不用了，就是音音這些份例，咱們一家三口也吃不完，”聖上笑地讓人添了一副碗筷，讓孩子坐到兩人對麵去，“音音不知道，今日明

弘在書房裏和那些宰輔說話，一點也不怯場。”

聖上在書房裏對自己的兒子當然不會太誇獎，但是回宮之後卻忍不住對鄭玉磬說起。

蕭明弘卻顯得沉靜，隻是默默吃著聖上與阿娘夾來的菜，父母的相模式向來有別於其他的帝妃，他稍微大一點之後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但是阿娘生氣的時候他最好不要說話，阿爺一個人對阿娘溫存語就夠了。

聖上在外麵是至高無上的天子，生殺予奪，但是回到錦樂宮裏，始終對他的阿娘溫小意，他的阿娘隻要被聖上哄得笑一笑，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聖人！”鄭玉磬微微蹙了眉，低頭道：“旁的殿下十六歲才開始朝呢，他這麽小，在相公們麵前說話可怎麽辦？”

“怎麽會，有朕在一邊看著呢！”聖上握了握的手，溫言道：“是近來襄附近有叛，楚王一時收拾不好，就遞了折子到長安，求朕派兵。”

鄭玉磬知道叛是很嚴重的事，聞言便道：“那惠妃一定擔心壞了，聖人不如發兵救援，省得楚王慌。”

聖上歎了一口氣，笑道：“朕像老五這個年紀的時候，這樣的叛便本不可能平不了，都說是虎父無犬子，朕的臉麵和英名都他丟盡了！”

宰輔們的意思也是從附近調兵遣將，不必從長安派遣，叛是幾乎隔幾年就有的事，曆朝曆代都不稀奇，聖上本來也沒將這看

太大的事，沒想到過了這麽久，蕭明輝居然還沒有擺平。

簡直是丟了他這個做父親的臉麵，隻得周圍的知府繼續招募兵勇，支援自己這個兒子。

“不過咱們元柏卻有不同的見解，”聖上淡淡笑道：“他說倒也不必興師眾，賊寇之所以如今不敗，是因為襄城池堅固，糧食充足，圍困堅守日久，一時半刻無法奪回也正常，倒不如朝廷賣些破綻，引蛇出，將他們引出來殺，比圍困傷亡還小些。”

“這是聖人教他的話？”鄭玉磬看向自己的孩子，頗覺不可思議：“您是在哄我嗎？”

聖上見鄭玉磬臉上有了興趣的意思，含笑道：“這可不是朕弄虛作假，不單單是他們，朕也覺得吃驚。”

可能就是稍微稚一點，但是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也足夠人震驚了。

“是阿娘教我的，”蕭明弘看著鄭玉磬驚訝的眼神，脆生生地說道：“阿娘教導我要時刻對人懷有悲憫，我想軍攻城，必然會傷到百姓，而叛軍沒有糧食，也會去搜刮城存糧，他們出來，比困起來更好些。”

“這哪裏扯得上我，”鄭玉磬震驚片刻，旋即一笑：“我總覺得聖人是和元柏聯合在一塊哄我。”

“元柏這麽說沒有錯，”當時十殿下的老師竇侍中也在，那一向古板的臉上都流出片刻驚喜，聖上本來是有幾分火氣的，但是後來聽見自己的小兒子這

樣說，立刻轉怒為喜：“音音，這還不值得誇一誇麽？”

蕭明輝在聖上看來固然是親生的皇子，但是實際上以後的命運大抵就是個普通宗室，但太子若聰穎，那才是國家的福氣。

鄭玉磬莞爾一笑，但看向孩子的時候還是有些疑，“聖人說的是，隻是我卻有些驚訝，原來我還能生出這樣的孩子？”

“怎麽生不得，音音心腸最好不過了，咱們的孩子這麽想也是應該。”

聖上隨手夾了幾樣鄭玉磬吃的菜，聲道：“等軍凱旋，朕選個時日，便要立弘兒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