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願意給的時候便是金山銀山也不會吝嗇，但是天下皆為朕躬所有，朕不願意給的時候，也容不得人覬覦。”

鄭玉磬等著蕭明稷府上遞了折子進宮，隨意整治了一桌家宴，邀了聖上作陪，三個人同桌而食，勉強像是一家人。

臨別辭行雖然是大事，但是聖上也未必會在嬪妃宮裏賞臉用膳，溫和勉勵自己的兒子，聖駕留在錦樂宮，不是因為如今的周王多得皇帝寵重視，而是因為鄭貴妃得寵。

但是膳用了七分，一個前侍匆匆進來稟報，顯德靠近聖上的耳邊低語片刻，聖上略變了些神，同鄭玉磬溫和地說了幾句“前朝事多”，瞥了一眼這個安靜用膳的兒子，方才起返回書房。

天子起駕，錦樂宮裏的人自然是好一陣忙，鄭玉磬返回膳桌的時候看見半冷的味佳肴和與菜肴相比更加敗人胃口的蕭明稷，倒也沒了用膳的心思，麵上帶了些標準的偽善假笑。

“三郎可吃好了？”鄭玉磬關懷道：“若是好了，本宮也不留你，三郎辭別見過父母，便出宮啟程吧。”

“若是在京中有相的員，十裏長亭送一送，想來聖人也不會太在意。”

蕭明稷坐在貴妃的對麵，將看了又看，忽然失手落箸，瞧了一眼旁的侍，止住了他們近前伺候的意圖。

他自己俯拿了那落下的筷箸，隨後麵不改地給了侍

。

然而鄭玉磬的麵卻為之一變，隻有與蕭明稷兩人知道，那掩在石榴下的繡履被人在頭被人不輕不重地了幾下。

小小的尖被人在手中，隔著錦緞布料，金銀線繡的鞋麵，到了他的怒氣與不滿。

“三殿下，你該知道什麽是適可而止，”鄭玉磬將自己的足收了回來，淡淡瞥了一眼蕭明稷，“若是殿下不喜歡這般親近，本宮安排分桌而食似乎更符合天家麵統些。”

“勞鄭母妃掛心，兒臣還是覺得這般更親近些。”

蕭明稷淺笑舉杯，邀鄭玉磬共飲素酒，謝這般費心整治，但是卻低聲對鄭玉磬笑道：“鄭母妃真是偏心，阿爺方才手腳不老實，娘娘都能笑著布菜，怎麽到了兒臣，竟是這樣吝嗇，輕沾芳澤也不肯？”

他細細打量鄭玉磬玉容生霞，隨手夾了一道醬牛，意有所指：“娘娘果然是最聖人寵的。”

國朝不允許食用牛，皇帝重視農耕，因此朝廷一直止食用耕牛，嚴防有人牛賣到湯鍋，但是有一日宮裏偶然上了這道菜，貴妃逗趣，喂了長牙的秦王殿下一小口，倒這小孩子念念不忘。

聖上當然不會虧待自己寵的子，這令當然不針對未來的太子，他吩咐膳房開了小灶，但是依舊隻能給他吃一點，一是因為他不能吃鹽太重的東西，二來兒腸胃弱，牙口也不行，牛吃多了也不克

化。

皇子犯法從來不與庶民同罪，普通人家吃牛要杖責罰款，但是聖上心疼孩子，便是吃也就吃了，沒什麽不。

圓桌就餐原是聖上的意思，鄭玉磬不解其意，但也照著這樣吩咐了，誰知道卻會被聖上與他戲弄。

皇帝麵上正經，私底下卻來調戲，那男子的皂靴都被石榴紅一道覆住了，瞧著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還溫存地布了幾道菜給，倒有幾分夫妻恩，舉案齊眉的意味。。

蕭明稷麵上恭謹，低頭心無旁騖地用膳，實際上那銀質的碗筷都稍微有了些變形。

他怒不可遏，因此輕薄的時候多存了些報複的意味。

“本宮聽聞三殿下醉心佛道，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這種狀，”鄭玉磬已經沒了胃口，將碗筷放著不用，連陪一陪膳的樣子也不裝：“佛家第一等不能吃的便是牛、狗、蛇，而牛又為國朝所，殿下居然也吃得下去？”

與聖上都不是特別虔誠的信徒，當然也不管這些，但是蕭明稷不說是如寺廟裏的和尚吃素，隻這幾種葷菜，難道還為難嗎？

主人陪膳，一般要等客人或者尊者撂了筷箸才會放下，但是鄭玉磬是貴妃，也是皇子們的庶母，這幾乎是有些逐客的意思，但是蕭明稷卻有些沒有聽懂的意思一般，淡淡一笑，欣然吃下。

“酒|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蕭明稷笑道：“兒臣口腹之

不能，若是將來做和尚也是個酒和尚。”

“三郎怕不是忘記，下麵還有兩句偈語，‘世人若學我，如同進魔|道。’”鄭玉磬掩口而笑：“不過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酒戒不得，戒不得，殺生戒不得，金銀戒不得，也戒不得，若你做了和尚，恐怕府中那些人就要哭天搶地了。”

蕭明稷也就是能念一念佛經裝樣子，一個月持齋三四次，上說的是我佛慈悲，心裏卻是修羅剎鬼，做的盡是些阿鼻地獄裏的鬼差事。

“酒又如何？”蕭明稷著眼前的子，敬過鄭貴妃後自己飲了：“我早便了心魔，便是再加些酒又有何妨？”

解了藥之後，冷冷地下將自己收拾妥帖，那滿眼的嫌棄深深刺痛人心，他便是有那麽一瞬間滿足的欣喜，想要告訴自己隻有過，但是看見那冰冷的眼神，也不肯多言。

他素來心高氣傲，平生皆不弱於人，便是天賦不如人的地方也能憑努力的心勁趕上，小的時候課業便不曾有弱於太子的時候，隻是為了避其鋒芒才不肯顯，而明明他天賦好於旁人之，更不能允許有人憑借後天超越。

特別是在的上。

以至於還江聞懷看了笑話。

“兒臣從前不懂事，有唐突娘娘的地方，如今曉事，自知得罪了您，還鄭母妃寬宏大量。”

蕭明稷瞧著那涼薄譏諷笑意，如何不知道是在想

些什麽，麵沉了一瞬，但旋即笑了：“素聞鄭母妃博學，見多識廣，若是兒臣有幸，得您教導一番，也是三生有幸。”

他從袖中取出了加了注釋的《孝經》，遞給寧越，看著鄭玉磬笑道：“還請鄭母妃不吝賜教，也請您看看，兒臣是否有所進。”

“我是不大懂你們這般的清談之士，口中玄之又玄，心裏彎彎繞繞，人聽了想瞌睡。”

鄭玉磬麵上紅了又白，但是到底在宮中也有許久，將麵皮練得更厚實些，蔥管似的指尖在書麵上一按，手心攥得極，像是要把注釋它的人掐死一般，但是最後還是鬆了手，在上好的紙張上留下褶皺，起吩咐人送客。

“殿下若是有心鑽研《孝經》，這份心倒是好的，聖上與本宮心裏也喜歡。”鄭玉磬搭了寧越的手往殿走，似乎小小的秦王殿下見不到母親又哭了，這個生母自然著急探。

“隻是孝順不是表麵上的事，更是在心裏，三殿下要是有心，不妨多念著些聖人待你的好，在惹是生非。”

不耐煩應酬蕭明稷，但是卻也不敢太出端倪，傳出去別人知道。

蕭明稷喜歡看這樣無可奈何的樣子，隨手將袖裏的香囊出了一角。

那是鄭玉磬親手繡的，隻要瞥見，自然會認得出來。

“聽聞鄭母妃疼十弟，針線活多有親力親為，若是有些空閑也想請母妃疼一疼兒臣，

為兒臣做一些。”

他笑了笑：“畢竟，兒臣總有回來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