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白日的時候不還是好端端的麽？”

聖上開帳子起,不等寧越說清楚原委,也不要侍進來伺候，直接取了架上便，聲音因為發急而略有些低啞，“邊的人是都死絕了,怎麽這個時候才來告訴朕？”

顯德見果然是貴妃出了大事,暗道一聲不好，但旋即又慶幸自己做事果然沒有看錯,萬一真人圍了錦樂宮，不許錦樂宮的人出來,那今夜之後,聖上對貴妃愧疚起來,他這個侍監首先就要遭殃。

聖上帶有怒意的目人無法回避，寧越俯低的脊背如刀刮。

“回聖人的話,貴妃回去的時候哭了一場，在步輦上便見了紅。”

寧越跪伏在地下，盡管跑得口幹舌燥,但還是盡力自己說話有條理一些，“岑太醫說娘娘本來養的還好，但是不宜氣怒,一番施針下去,怎麽都止不住,因此隻能試一試，能不能生下來了。”

鄭玉磬見紅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但如今九死一生，盡管想要賭一賭,倒也不敢將自己的命全做兒戲,岑建業斟酌了用藥的時間，等到錦樂宮裏的人差不多去求了惠妃與麗妃宮裏的人，再對貴妃施針，教導宮人如何幫助貴妃放鬆，等待生產。

“惠妃與麗妃宮中還有太醫署奴婢都派了人去請，穩婆們近來才住進錦樂宮，調也方便，如今況還不算太糟。”

寧越察覺得出聖上的著急，低聲

道，“娘娘本來不報到紫宸殿，怕生產慘烈驚到了聖人，白日您奔波勞碌，明日再誤了國事不好，隻想請惠妃與麗妃兩位主位嬪妃主持大局。”

“但是奴婢私心裏想著聖人一貫是最疼貴妃的，如此大事怎敢瞞報，因此違了娘娘的令，求聖人去瞧一瞧娘娘。”

“這個時候同朕慪什麽氣，朕親手殺人都殺過多，怕驚到了朕？”

顯德忙道：“或許是白日裏聖人隨口說了幾句氣話，娘娘心裏當真了，怕您不想見，連求也不敢求了。”

寧越見顯德這樣伴在聖上側的老人肯直接出言幫鄭玉磬，稍微有些意外，但是這份卻是必須承了的，“侍監所言極是，奴婢起先去問，娘娘也是有幾分猶豫的，後來聽聞鍾婕妤陪著聖駕回了紫宸殿，便不肯打擾聖人春宵了。”

“以為鍾氏會留在紫宸殿過夜？”

聖上聽了寧越這話幾乎要被鄭玉磬氣死，“岑建業與那幾個人能有什麽用，顯德，你去取朕的令牌，讓林軍把羅韞民立刻帶進宮，太醫裏那幾個通婦人生產的，當值不當值全都拘來，貴妃若有半分不好，他們是知道厲害的！”

別說是鍾氏沒有留下，就算是留下了，又算得了什麽，難道還能比得上重要嗎？

寧越自始至終跪在地上聽聖上發號施令，岑建業本來就算是醫不錯的，要不然聖上也不會他來伺候道觀裏的

鄭玉磬，而麗妃與惠妃也是生過孩子的，經驗更足些，若不論私心行跡，倒是比聖上一個男子更好。

顯德立刻領了命，雖然知道聖上急之下這樣說，未必就是指定自己去取令牌，但他覺得現在還是自己不辭辛勞會更好些。

安靜守夜的侍們聽見殿的聲音立刻都了起來，聖上穿好了之後，也不必人抬輦，直接就往錦樂宮去了。

原本黯淡下去的宮闈重新燃起了明燈，雖說紫宸殿伺候的人見過各式各樣的大場麵，陣腳還不至於一時就了，然而從聖駕疾行的速度來瞧，不難看出聖上此刻心中所想。

不同於往日錦樂宮的祥和靜謐、宮門落鎖，今夜宮人們全部都嚴陣以待，不斷在殿進進出出。

那喧囂吵鬧掩蓋了殿的靜，但聖上仍覺得自己聽見了鄭玉磬的哭聲與痛苦|。

在哭，都要把人的心哭碎了。

不過那哭聲很快又沒了，像是他的錯覺一般。

聖上往前的腳步頓了頓，見岑建業出來叩頭，站在原地閉了閉眼睛鎮定，以手覆額，掩住了麵上的疲憊……與不屬於帝王的脆弱，沉聲問道：“貴妃如今怎麽樣了，怎麽聽不見的聲音了？”

“回聖人的話，貴妃如今生產，得咬了東西用力，因此不能發聲，隻是娘娘狀萬分兇險，怕是有些不大好……”岑建業怕聖上驟然發怒，要了他命，慌忙請罪道：“是臣無用，

還請聖人準臣將功贖罪！”

“你是無用，”聖上冷冷道：“朕將貴妃由你們照料，難道就是照料這般嗎？”

皇帝這個時候說氣話歸氣話，但還是揮手他進去伺候了，他無力地在外間踱步，寧越安排了一安靜些的側殿請聖上暫且歇息，見聖上並不理人，親自為聖上搬了座椅過來，天子也隻瞧了一眼，並沒有坐下的意思。

寧越看了看，鄭玉磬事先是問過太醫，等到聖上來的時候，子生產過程之中相對於平緩的時期早便過去了，剩餘的隻有最淒楚的時刻。

他心裏放不下，向聖上告了一聲罪，左右有紫宸殿的侍宮人在，他便是不在外殿，也沒人敢短了天子的服侍。

這個時候在殿搏命，聖上覺得自己實在是坐不下去，也顧不得什麽是每臨大事有靜氣，仿佛那紫檀的座椅像是煎熬人的油鍋，便是挨一挨邊也人皮開綻。

聖上通常不會留心到他後宮裏的嬪妃生產，十月懷胎不易，嬪妃們生產的時候也都是一樣的撕心裂肺，他知道歸知道，但是並無太多。

畢竟產房是汙穢地，不宜天子駕臨，而那些懷了孕的嬪妃並不能經常得到聖上的陪伴，每每陪侍聖駕都小心翼翼，隻敢上說一說懷孕的辛苦，為了以後的聖寵，哪敢聖上真接到自己狼狽不堪的一麵？

除了孝慈皇後生育太子，其餘的嬪妃生產大概都是由皇後

或者張庶人做主，這些廷事，是不該拿來煩擾天子的，便是孝慈皇後生育太子的種種，因為已經過去了二十餘年，聖上也有些記不清了。

那個時候的孝慈皇後怕打擾到他的大業，派人通知了他一聲，但等到趕回來的時候，太子已經快出來了，他滿懷憂慮和期待地站在外麵，不一會兒便結束了。

母後那個時候見他匆匆忙忙地奔回來，當著孝慈皇後母親的麵責怪了他幾句，然而等到孩子呱呱落地的時候還是第一時間人抱給了他看。

廢太子那個時候剛被穩婆拭幹淨上的汙穢，聖上第一次看見初生嬰兒，隻記得自己的嫡長子皮紅皺皺的，像是個老頭，眼睛瞇了一條線，張著無牙的在哭，把聖上著實震驚了一番。

這樣醜的孩子，難為母後還能瞧得出來鼻子和下像他，眉眼像孝慈皇後多些。

雖說當時鬧了一出笑話，可新生對於皇室來說，總是一件愉快的事，因此得知鄭玉磬有孕的時候，聖上自然欣喜萬分，同它的母親一起盡力小心護著這個孩子，並沒有想到今日的局麵。

被人阻斷在兩人一同起居的殿，不許他瞧見一星半點，隻能聞見裏的|腥味，看見進進出出的人，讓他想象此刻是有多無助。

聖上煩躁地踱來踱去，他的音音怕疼，又久臥床榻，哪裏有一點力氣，還要被穩婆們大聲地吆喝喊，要貴

妃打起神來繼續用力，這種話他聽了生氣，但卻也隻能任憑們對貴妃或是恐嚇或是鼓勵。

然而思及此，聖上卻又頓了頓，那些婆子的話再怎麽魯也是為了皇嗣，音音現在怕是也聽不全字句，聽見人說話也是好的，然而白日裏自己當著眾人訓斥，那些口而出的賭氣話，每一字每一句都記在了心坎裏，還當作了真，為此了胎氣。

偏偏生氣傷心、剛發的時候，聽見的卻是鍾婕妤留在紫宸殿治傷的事，到底是有多不信他，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竟然尋了別人，也不來告知他。

他有多重視這個孩子，音音自己也是瞧在眼裏的，兩人再怎麽意，他也始終克製著沒有，逗一逗，向討一點甘甜就夠了，即便如此，他也是最常留宿在錦樂宮，怕有一點閃失。

遠在宮門口的侍也能到天子周遭的冷肅煩躁，但是當惠妃與麗妃的步輦過來的時候還是著頭皮高聲唱喏：“惠妃娘娘到！麗妃娘娘到！”

而上氣不接下氣的顯德正好也攜了羅韞民等幾位婦科聖手進來問安。

聖上這個時候正是怒氣最盛，太醫們見聖上下顎收，麵鐵青，也不敢有太多的虛禮，站著問了一句聖躬安，立刻進到裏麵去協助幾位當值太醫。

惠妃同麗妃本來都是睡得正好，聽見錦樂宮出事雖說心下一，怕聖上生氣，都做出來著

急驚慌的模樣，可實際上又不是自己或者自己的兒媳婦生產，哪會當十萬火急的事。

“妾見過聖人，”惠妃見到聖上並不意外，貴妃在聖上心中的地位也清楚，隻是沒想到聖上剛和貴妃當眾鬧翻，仍然會來得這樣快：“聽說貴妃正在生產，妾與麗妃妹妹都驚得不，因此特地過來探。”

“驚得不？”聖上從頭到腳地將惠妃與麗妃打量了一番，鬢角青筋半顯，那惻惻的目人骨悚然，含了幾分暴怒的前兆：“都回去，貴妃瞧見你們一個個杵在這裏，還不知道要怎麽煩心！”

顯德站在聖上後了汗，惠妃與麗妃又不是裏麵苦的主兒，還是錦樂宮的人去請人家過來的，就算是沒有心妝扮，也力求整潔齊楚，落到聖上眼中反倒了不是。

畢竟聖上如今雖在外麵，卻如困，心中躁鬱又無能為力，難免將怒氣發泄到旁人的上。

麗妃瞧得見聖上的怒火，眼眶微紅，卻也不敢說些什麽，同惠妃低著頭立到一側，不敢照聖上的吩咐回去繼續睡，也不敢多多舌。

多新鮮的事，們這些嬪妃生產之後，聖上派人垂問皇子近況都歡喜得不得了，盡量報喜不報憂，除了賞賜，也不見聖上對們有多顧惜，到貴妃難產，仿佛是第一次做父親似的。

說起來鄭貴妃之所以早產艱難，還不是因為聖上白

日裏將說了一頓，傷心氣了麽？

羅韞民進去了半個時辰，便見滿手是的枕珠跑了出來，臉上分不清是汗還是眼淚，枕珠不是那種訓練有素的宮人，聖上這個時候也沒有心同一個宮計較見君儀容不整，隻瞧哭著跪倒在地上，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貴妃到底怎麽了？”聖上隻覺今夜簡直事事不順心，恨不得將枕珠像抓貓似的，著頸項後麵那塊提起來問話，但已經沒了力氣，“那麽多太醫在這，竟還束手無策嗎？”

他為音音安排了許多可靠的宮人，用了許多藥材，也有專門伺候的太醫，可事到臨頭，又一個有用的都沒有。

“羅院使說，娘娘產程艱難，孩子若是再出不來，恐怕就得請聖上決斷，”枕珠嗚嗚咽咽地哭著，“……保大還是保小？”

娘子說人總有一死，吩咐萬一真到了要聖上決斷保小的時候也不要太怕，就算母親死，聖上多憐惜這個孩子些，們這些人也可以暫且守著孩子過得好些。

貴妃隻要把之前教過的話對聖上說一遍，真意切些就夠了。

本來是隻用在旁邊看護鄭玉磬，手上並沒有沾，出來的時候卻臨時起意，搭了一把被換下來的帕。

那的味道便相當濃鬱了。

“大人和孩子便不能一齊保住嗎，朕養他們還有什麽用？”

聖上怒不可遏，裏麵的太醫聽見了外麵的聲

音，連忙讓岑建業出來回話，求一求，省得聖上一怒之下要做出什麽事來，“聖人息怒，娘子也說過，若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還是保住皇家子嗣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