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旨的欽差先去的潭州，然而剛到軍中，還未來得及宣韓國公接旨，便先聽聞了韓國公提前謀逆的消息。

欽差嚇得半死，往下再聽，才了額角的汗，還好，沒釀大。

聽說李獻逃去了岳州，并已被拿住，而岳州的瘟疫也得到了控制，他們便又匆匆往岳州趕去。

岳州城門時，為首的欽差先問了句：“反賊李獻何在？”

“喏。”剛好帶人出城的薺菜抬手一指上方。

一行欽差往后退了退，拿手擋去雨后刺眼的日，往城樓上定睛一瞧，險些嚇得魂飛魄散——就說哪兒來的臭味兒呢！

有兩名文甚至扭頭干嘔起來。

為首的欽差連忙讓人將李獻的尸放下來，有人認為這置并不妥當，好歹是堂堂國公，又是圣人的親外甥，總該將人押回京師置才對，怎好將人生生吊死在城樓上？

且看這模樣，顯然是死前遭了諸多辱折磨。

事關天子家事，總要多一分面，而如此死法實在太不面！

薺菜已騎馬離開，為首的欽差向城門守衛不悅地發問：“此乃何人授意？”

那守衛目不斜視地丟出一個名諱：“淮南道常節使。”

“淮……”那欽差剛開了個頭，舌頭打了個彎，盡量維持住面上威嚴：“……此刻人在何？”

那常歲寧不是該在沔州嗎？

守衛答：“就在城中。”

“……”欽差臉一頓，道：“知曉了，本這便去見，與問個清楚明白。”

他們從潭州急急而來，一路走得都是道，見百姓蹤跡，只知李獻已被岳州守衛拿住，但細節尚未聽聞，此刻才知城還有這麼一尊大佛在。

見了面之后，常歲寧告知了選擇將李獻吊于城樓示眾的原因，一為平息眾怒，二為威懾人心。

論起平息眾怒，沒有比這更直觀可見的辦法了，無辜難的百姓怒火需要宣泄，在此宣泄不出，便會轉向別。

而李獻所行惡事，在如今這幾近崩壞的世道間，有著極不好的示范作用，當法令已不能夠約束野心時，人的道德底線便會因“先例”而迅速敗壞。前人每一次的不擇手段，都將是對后來者心中惡念的擴展。

就是要讓世人看到前人如此行事的下場和代價，才能起到些許挽救惡劣影響之效，以便讓后來者在行事之前，好歹多一份權衡和思量。

那一行欽差認同地點頭：“常節使言之有理……”

這麼說來，全是為了朝廷為了大局啊……

人家都這麼耐心和他們解釋了，他們若再出言問責，豈不顯得不識大嗎？

至于礙于對方威……這種沒骨氣的事，自然是不存在的。

將李獻如此“接”罷，常歲寧便準備離開岳州城了。

與常歲寧一同來此的房廷卻不能離開，房侍郎已聽此番來此的欽差，圣人之后會有旨意送達，讓他繼續留下主持岳州重建事宜。并又晦，朝廷可以撥下來的恤銀子不多。

房廷心頭不妙，又仔細打聽了一番，待得了個大致數目，只覺眼前一黑。

這“不多”？

這與塞給他一枚銅板，讓他去打兩壺好酒，再去登泰樓置辦一桌上好酒席，再于京師最好的地段上買下一座四進大院，最后再買來百十個奴仆……有什麼區別嗎？

這已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事了，本是連鍋灶都沒有啊。

讓他說，直接拿這銀子去買張貢桌，再弄些貢果，并一只香爐三青香，請一位道士來岳州作法，說不得還能更切合實際些。

哎，看得出來，朝廷是真的窮到一定境界了。

常歲寧臨走之際，約得知此事，見房侍郎一臉愁容更勝從前，出言勸一句：“房侍郎放心，船到橋頭，自有貴人相助。”

房侍郎苦笑一下，勉強點頭，向常歲寧施禮。

常歲寧說的倒非空話，旁人不敢說，但如此形下，宣安大長公主必是不會置岳州于不顧的。

所以，誰又能說，那位圣人不正是因為也料準了此一點呢。

房廷等一行欽差，將常歲寧送至岳州城外時，才見城外兩側道路上，已經圍滿了等候相送的百姓。

這些百姓大多形容消瘦，此刻無不眼中含淚，紛紛向那當之無愧的救命恩人跪了下去。

這樣的送別，次日也出現在了沔州外，接近漢水河畔。

這次的百姓更多了，除了岳州到救助的那些百姓外，甚至還有沔州的百姓。后者此番并未常歲寧恩德，但他們與岳州相鄰，亦是亡齒寒，不免同樣為此容，并且他們也為沔州在這樣一位節度使的管轄之下而到慶幸，并且驕傲——

“這可是我們淮南道的節度使！”人群中，便有一群孩子正滿臉驕傲炫耀地同小襖他們如是說道。

小襖急得小臉通紅，口不擇言道：“……分明是天下人的節度使！”

“就是！”

那群沔州的孩子吐著舌頭做起鬼臉，孩子間唧唧咋咋地吵鬧追逐起來，卻也別有一番熱鬧生機。被人扶著的左員外看著這一幕，眼底升起兩分名為希的笑意。

有這些孩子便有盼頭，而這些孩子們如今最景仰的人是常節使……所以，常節使務必要平安才行啊，孩子們所景仰的人在，才能好好人，人之后才能有值得他們投效之可往，這天下才能慢慢好起來。

左員外看著最前方的青袍，蒼老的眼底無比盼能長久平安立于人前。

肖旻邊的敖副將也來了此送行，他一常服打扮，并不起眼，是代替肖旻而來。

朝廷又有欽差至軍中，肖旻無法分，否則必是要來送一送未來主公的。

敖副將低聲將朝中來人的安排向常歲寧說明：“……圣人令肖將軍接任主帥之職，另派了一名軍出的年輕統領擔任副帥，并任命了一名侍持節監軍，坐鎮軍中。”

常歲寧不置可否。

帝王另委任了他人為副帥，或許多半是出于培養武將的用意，此舉無可厚非，但監軍太監之權凌駕主帥之上……便是對肖旻明晃晃的監視和制了。

肖旻先前悖逆圣意之舉，到底還是被帝王細致地記下了。

除此外，帝大致也是已經知曉，肖旻與這淮南道節度使關系過近的事實，于是既要用肖旻來打仗，卻又要百般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