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如許冷冷道:“那時候阿虞懷孕了,兩個月,因為梁超的活埋流產了,也是因為那次流產,導致的子宮損,不容易再孕。”
“這次奇跡般地懷上了,也是因為你,孩子沒了,是你對不起,而你現在還這麼折磨,你知不知道,在你邊,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下雨了。
閃電撕開低的烏云,豆大的雨點一顆顆落下,起初下得很慢,像還沒反應過來一樣,后來越下越大,很快就形一場大雨。
大雨落在海面激起一層浪,拍打著停靠在岸邊的船,船輕微漾;落在他們中間,雨幕像一道屏障,永遠隔開他們。
程斯以緩慢地走到虞人面前,細看腳步有些踉蹌,但不知是被風雨摧殘的,還是他真的快站不住了。
“阿虞。”
他喊的名字。
說起來,他其實是第一個這麼喊的人,以前他偶爾還會喊“棉棉”,那是他給起的昵稱,這個名字的來源,是他說喊他名字的時候,那個“以”字總是微微上揚,綿綿的。
不過還是喊“阿虞”居多。
每次他這樣喊,虞人都會抬起頭看他的眼睛。
程斯以那雙朦朧的眼,經過雨水的洗滌,清晰了很多:“他說的,是真的嗎?”
虞人張了張,說不出話,低頭閉上了眼。
程斯以覺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呼吸困難,艱難地吐出字:“……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
虞人搖搖頭,那個孩子是意外有的,但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只是在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就做好了用離開他的方式保護的準備,所以才沒告訴他。
長長地吐出一口
氣。
睜開眼,眼睛里也有水:“程斯以,我們之間,是我有錯在先,我對你一直心存愧疚,原本我是想,你要什麼我都盡力彌補你,但失去喬嶠以后,我是真覺得累,我們分開才是最好的。”
嚯嚓——
又一道閃電,雨更大了。
黎的天氣,喜怒不定。
程斯以然地一笑。
笑自己想要的好像永遠都得不到,家庭,孩子,還有,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后也是這樣,像一個詛咒,像一個噩夢。
就是噩夢啊,原來他們不是沒了一個孩子,他們是沒了兩個孩子。
喬嶠沒了,還有一個沒來得及起名的孩子,也早在五年前沒有了。
程斯以結上下滾了滾,像吞刀子似的,疼得他臉上的掉了一層又一層,直到徹底慘白。
許久之后他輕聲沙啞:“這兩天,是雷雨天,海上不安全,他也傷了,你們找個醫院理傷口,等雨停了再走吧。”
虞人微愣:“程斯以……”
“你們走吧。”
虞人沒想到他能放走。
程斯以抬了下手,讓手下放開虞人,虞人還很遲疑,程斯以看著笑:“還不走?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虞人沒有再猶豫,扶住應如許,送上大衛的車。
“阿虞。
”
程斯以喊住,停頓了兩秒,才說,“對不起。”
虞人也停步了,只是沒有回頭,只是搖了搖頭,聲音浸了雨水,有些品不出酸甜苦:“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們之間,就是一筆錯賬。”
虞人上了車,車子立刻從碼頭開走。
程斯以也強撐到了極限,修長拔的,突然間踉蹌了一下,手下連忙扶住他:“二爺!”
程斯以低下頭,雨水沿著他臉頰的廓一顆顆滴落,他可笑了一下:“原來在我邊,連覺都睡不好。”
而他居然從來不知道。
“流過兩次產,還都是因為我。”
他怎麼能把作踐這樣。
手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只能說:“爺,都是意外。”
程斯以又笑了,笑聲卻好像是堵在嚨里,聽著那麼哽咽:“不是祝我萬事如意嗎?我拿萬事換這一件事,為什麼,總是,不能如意。”
他不知道是在問誰,總之沒有人給他回答,水在漲,雨水在下,他閉上眼睛,分不清是淚還是雨,從他的眼角到他的下。
他的臉比玉還要白,看起來虛弱又病態:“……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手下猶豫道:“爺,現在攔下他們,還來得及的。”
“算了。”
程斯以重復了兩次,“算了。”
就這樣吧。
就這樣吧。
……
程斯以大病了一場,連著
一個星期都是昏迷不醒,醫生說是他不愿意醒,他們也沒辦法,嚇得程父和程夫人當即從滬城趕到了黎。
當程夫人看到病床上,像掉了幾十斤似的枯瘦的兒子時,終究沒忍住痛哭了起來。
蘇也在病房里,被程夫人的哭聲驚得也跟著哇哇大哭,也不知道是母親的哭聲起作用,還是兒的哭聲起作用,陷沉眠的程斯以,終于抬起了眼皮。
……
三個月后。
夏季海邊是最涼爽的,哪怕是下午四五點這個還算炎熱的時候,海風吹來,還是能到一涼爽。
虞人穿著吊帶上和熱,坐在海邊一艘廢棄的漁船上,雙垂下,無所事事地晃著,眺遠蔚藍的海面。
忽然想起海島漲那天,那個在白的海浪中,起起伏伏的玻璃罐。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虞人往左轉頭,那人則坐在了的右邊:“怎麼坐在這里發呆?”
應如許穿了一件寬松的白襯衫和一條黑西,風將他的襯衫吹得鼓了起來,能看到他膛的線條,流暢且有力量。
虞人雙手往后撐在甲板上,懶懶地回:“就是看看海。”
應如許哼笑:“我還以為你是在等程斯以會不會來找你。”
虞人倒也沒否認,剛才確實想起他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在黎,還是回滬城了?”
應如許白眼:“你還真在想他?想他干什麼?晦不晦氣。”
虞人嗔了他一眼。
就算是現在,還是聽不得別人說程斯以的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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