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離開醫院，程京宴先打開副座車門：“送你回家，還是去工作室？”

林與琢磨了一下，反問：“宴總下午忙嗎？”

程京宴挑眉：“你有事？”

“要是不忙，我帶你去我長大的老城區逛逛。”

早上林與收到老城區辦事發的短信，說拆遷已經到了的老房子那一片，預計下周就會推平。

那天在老宅，程京宴不是說沒帶他去過長大的地方嗎，最近要是不去，那以后就真沒機會了。

程京宴簡言易駭說：“上車。”

林與彎，坐上副座。

程京宴直接就把車開去老城區。

下車時，林與了宴總的西裝外套，還揪掉他的領帶——穿得太商務英，在這里會被當“”觀賞的。

林與先帶他去老房子，里面幾乎已經搬空了，但不妨礙比劃：“這里原來是一張沙發床，我外公外婆睡里面的床，我媽媽睡這張沙發床上，后來我一個人住，我也是睡在這張沙發床。”

程京宴看著：“床呢？”

“那張床我不敢睡，我當時只有十幾歲，覺太寬敞了，很沒有安全。”沙發床比較仄，不會讓覺得四周空空。

又描繪，“這里原來是放著一個木柜子，也是我外婆的，下面是柜，上面可以放碗筷什麼的，當時老是有老鼠咬壞我的服，后來我才想明白，可能是因為碗筷洗得再干凈還是會有點油，引來老鼠。”

程京宴搖搖頭：“那你怎麼理？換個柜子？”

“當然不是，我去跟人討老鼠藥，把它藥死。”

程京宴好笑，確實是，只有別人向妥協，沒有向別人妥協——老鼠也不行。

“老房子里的東西，基本都是外公外婆留下的，我媽媽給我留了一臺老式電視機，宴總可能沒

見過那種電視機，屏幕很小，整像一個小箱子，很笨重。”

程京宴道：“那是那個年代的產，我又沒有時代長大，當然也見過那種電視。”

也是。

林與嘆氣：“我媽媽看我一個人住，有臺電視機，也不會太孤單，那時候電視機多貴啊，也不知道攢了多久的錢，我每天都會在電視上看芭蕾舞，跟著跳……我帶你去看我跟楊瓊認識的那片空地吧。”

程京宴頷首。

從老房子出去，前往空地的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店，林與也會一一跟他聊“歷史”。

這家包子店在小時候就是老店了，這才是叟無欺的幾十年的老字號；這家小賣部主要做那邊的小學的生意，有一錢的辣條兩錢的泡泡糖三錢的綠豆冰兒……

邊走邊講，程京宴都聽著。

“這里以前有一個賣菜的阿婆，我每次跟買菜，要麼是算便宜給我，要麼是多給我一些，覺得我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自己生活可憐，而且我還不怎麼會做飯，每次都把飯做得烏漆嘛黑，口頭禪就是‘了就行’、‘吃不死人就行’，阿婆看不下去，買次都要教我這個煮多久那個煮到什麼程度。”

程京宴腳步驀地一頓，眉頭快速皺起來。

……不怎麼會做飯？

……了就行？

他剛才聽著那些故事，就覺似曾相識，好像……

“嘿！知歲！”突然一道聲音炸起，程京宴又是一愣。

林與仰起頭

：“誒？！”

一個中年人從二樓臺探頭：“還真是知歲啊！我聽聲兒就覺得是你，一看還真是！你怎麼回來了！老房子都要推了，你家里還有沒有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包子姨！我剛才還在介紹你家的店呢！我都收拾了，這里拆遷了你們家店要去哪兒開啊？”

林與自然而然地跟那個人隔著樓上樓下的距離，揚著聲音就聊了起來，有來有回的。

程京宴眉心卻蹙了起來，不知在想什麼。

林與跟包子姨聊了半晌，包子姨也注意到程京宴，努努：“這是誰啊？你男朋友？”

“我老公。”林與微笑，“下個月初八辦婚禮，到時候給你們送請帖！”

包子姨家里有小孩，可能是的孫子，正鬧著，們就沒再聊了，林與收回目，看回程京宴：“宴總，走吧。”

程京宴“嗯”了一聲，跟繼續往空地走去，林與還要繼續向他介紹街邊小店，他卻是問：“剛才喊你什麼？”

林與隨口回答：“知歲，算是我的小名吧，小時候我媽媽會喊我知歲或者歲歲，街坊鄰居都知道，就也那樣喊。”

的工作室，“山夕歲”，山加夕，就是歲。

他猜得到“歲”這個字，可能是的小名，但沒想到，前面還有一個字。

程京宴看著：“哪個‘zhī’？”

林與都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對這個起了興趣。

剛才說了那麼多的年回憶，都沒見他追問。

雙手背在后，一邊走，一邊懶懶道：“‘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不知心恨誰’的【知】；‘水急如箭，船去

若飛，十月三千里，郎行幾歲歸’的【歲】。”

程京宴：“李白的詩。”

“嗯哼，這兩首都是李白的詩，都是寫一個人苦等自己不回頭的夫君，每一句都是我媽媽被林志達那個畜生辜負的一生。”

語氣淡了淡，“我媽媽喜歡讀書，但沒讀過幾年書，也沒什麼時間讀書，只會從喜歡的詩句里挑好看的字眼湊。”

“知歲”這個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程京宴看著，不知在想什麼？

林與被他勾起了不開心的事兒：“林與，的，那個名字是林志達取的，嘖，誰家好人會給兒用這個字啊？說白了，他從我出生就希我以后長大給他引個金婿回來，讓他下半輩子都食無憂。”

某種意義上，他也算圓夢了——送他進監獄，監獄包吃包住，不就是食無憂？

呵。

“我媽知道他這個意思，所以一直想給我改名，在我小時候，還跑過幾趟派出所，只是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懂辦事流程，總之折騰了大半年也沒改。”

而隨著媽媽去世，隨著林與長大。離開老城區，就再也沒有人會喊“知歲”。

不過，林與本也不是很喜歡“知歲”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取自那兩首意義不好的詩，也是媽媽不幸的一生，所以不會主提起這個小名。

林與趁機賣了個乖：“我還是喜歡你給我起的名字，與。”

程京宴：“與人為善的與，尊老的，聽起來是很‘正能量’。”

林與翹起角：“是吧！”

程京宴停下腳步，低聲喃喃：“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