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年來從來沒想過給自己過生日,一朝心來,結果就進了警察局。
男孩經問詢名程濤,今天十三歲,如他所說,有個小他兩歲的妹妹,還有個癱瘓在床的父親。母親兩年前丟下他們離開了這個沒有希的地方,之后便不知所蹤。他年紀小,找不到什麼像樣的活計,平時就靠撿瓶子,翻垃圾桶過活,偶爾……做點小小的勾當。
“我不敢了,你們別抓我,我不能坐牢……”男孩雙手銬著銀亮的手銬,坐在問詢室的訊問椅上,不住用胳膊抹著眼淚,“我坐牢了……妹妹和爸爸會死的……求求你們放了我吧……我就是想拿點零錢……給、給妹妹買個發卡……”
年輕警員對著男孩輕輕嘆了口氣,拉上了問詢室的門。
“他年齡不到十四周歲,我們拿他也沒有辦法,只能以訓誡為主,嚇嚇他,關他個24小時。”指引著我們往外走,他低聲同我們解釋,“這種孩子,這里太多了。我們會聯系相關組織幫助他們,但他們愿不愿意接幫助,能不能夠改正,就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了。希以后不用再在這里遇到他吧。”
年輕警員一直將我們送到了大門口,臨別時拍著紀晨風的肩,沖他說了聲“謝謝”。
直到坐進那輛再次被砸破車窗的跑車里,我仍然沒有想通為什麼這是件值得謝的事,那個年輕警員又是在為誰道謝。他自己?還是那個孩子?
風從破掉的車窗里灌,暖氣開足都沒有用,只能盡可能地降低車速,減輕寒意。
“我還以為他是騙人的,想不到真的有爸爸和妹妹。”想來上次砸我窗的兩個小孩兒,一個是程濤,另一個就是他妹妹吧。
羊盯著一只薅,車窗逮著一輛砸。這樣的小雜種,真的會因為被關了一晚上,嚇破了膽就改過自新嗎?
“我以前……在路上遇到過他和他妹妹,本來想給一點錢讓他們買吃的,他們沒有要。”副駕駛座都是玻璃渣,我便讓紀晨風坐到了后排,這樣風也吹不到他。
“為什麼不要?”
“可能是怕別人看不起吧。”
我嗤笑一聲:“砸車窗錢就能被人看得起?”
“不能。所以一定要給予懲罰。如果不能讓他害怕,他就會越來越過火,最終失去控制,演變為這座城市的毒瘤。”
心頭一,我抬眼看向后視鏡,鏡子里的紀晨風說這些話的時候,著窗外,臉上表很淡,沒有惋惜,也沒有高高在上的自詡正義。他只是盡己所能的,做著他可以做到,并且能夠做到的事。不是想要得到誰的謝,更不是為了拯救誰。
無關任何人,只關……他自己的原則。
冷漠又溫,純真而悍野,仁慈也無。這家伙說不準前世真的是一座雪山吧。
生氣時刮起危險的暴風雪,心好了就雪過天晴。會凍死不尊敬他的人類,但悉心照料雪山上的小。偶爾遇到看得順眼的登山客,就邀請一起登山,不管對方愿不愿意。
“如果他們的媽媽沒丟下他們,他們或許不會過得這麼慘。紀醫生,你有怨恨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嗎?如果他們沒有丟棄你,你應該能夠擁有健康的,也不會過得這樣辛苦。”小心地將話題自程濤引到紀晨風上,旁敲側擊著他對于自己世的看法。
“‘拋棄’在外面的人看來是很嚴重的罪行,但在蠅城卻司空見慣,我們很難留住想要離開的人。怨恨不能改變我的,也無法使我母親痊愈。而且……”只說了兩個字,后頭的話便不再繼續,消失在了他的齒間。
車緩緩停下,警局離紀晨風家也不過兩公里,不多會兒便到了。前方路面還閃爍著新鮮的玻璃渣,昭示著不久前這里發生的犯罪行為。
因為又有點下雨的樣子,干脆去后車廂拿了傘,打算讓紀晨風撐回家。
“而且什麼?”一手撐著傘,我將另一手遞向車里。
比我更寬大一些的手掌握上來,手背上的掌骨因施力微微凸起,顯得格外。
就著我的力道,紀晨風出車門,與我立在同一把傘下。
“而且,如果我不是我,我就沒有辦法遇到你了。”他的表太過平靜,一時我甚至無法分辨他到底是在跟我調還是發自真心地這樣認為。
不過是為了討我歡心說的漂亮話吧?怎麼可能有人愿意損耗健康和財富,只為了和另一個人相遇?又不是演電視劇。
了握著傘柄的手指,我注視著紀晨風的眼眸,問道:“哪怕我做了傷害你的事,你也不會后悔遇到我嗎?”
“不會后悔。”聽到這里,不知怎麼心里竟然有松了口氣的覺,但接著,紀晨風又補充道,“但還是希,你不要那麼做。”
明明是平平無奇的口吻,背脊上卻好像被銳利的刀山頂住了,出了一的皮疙瘩,連汗都到了前所未有的迫。
,為什麼要問這麼不吉利的問題?而且怎麼看這件事對我的傷害才更大吧?
至這三年,嚴善華還活著的時候,我要好好哄著他,被他白睡不說,錢也不能花。之后分手,還要找一大堆不得以的理由。就算我確實玩弄了他的,這樣一輩子不讓他知道真相的話,算什麼傷害?
在虹市最冷的月份,我空降到了自家商場的招商部,開始了又繁忙又無趣的坐班日常。
說繁忙,是因為年底將至,各品牌方紛紛發來飯局邀請,答謝我們一年來提供的服務。推不掉,便只好日日赴宴。
說無趣,是因為招商部已經形自己固定的辦事模式,小問題找經理、找副總監就能搞定,很有需要我這個總監出馬的時候。每個人都一致認為,我不過是來鍍個金的,空降過來,很快又會離開,去別的部門驗生活。對我的態度往往是表面又敬又怕,背后嚼舌。
“爺,他們今天又在茶水間說你閑話哦,說你命好,能做到這個位置全是靠爹。”唐必安將托盤里的咖啡放到辦公桌上,小聲與我互通報。
我進了招商部做總監,唐必安就跟著一道做了我的助理。但對外,大家只知道我是桑正白的兒子,不知道他是唐照月的兒子,還以為他是新招進來的大學生,說什麼都不避諱他。
多虧了這條狗子,沒用多久就把整個部門的人際關系給清了。
“也沒有說錯。”翻過一頁文件,重復著簽字的作,我抬了抬下,指著桌角那疊文件道,“把那些拿出去分了。”
唐必安捧起文件,本來都要出去了,又轉回來,道:“爺,晚上要去顧小姐家吃飯的,你別忘了。”
筆尖卡頓在紙上,漸漸洇開一小團墨跡。我嘖了聲,移開筆,在另一空白重新簽上自己的名字。
“知道了。”
興許是為了突顯對我的重視,又或許是為了取信父母,我的車剛在顧穎家車庫停穩,便從門里快步出來迎接我,親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對我噓寒問暖。
“發給你的資料你都背了吧?”笑著問道。
彼此的生辰八字、畢業院校、好友玩伴,是必須要知道的基本信息,為了避免餡,提前背自不必說。每個星期與父母說是和我約會其實是跟男朋友在一起的那幾天,也需要互相通補完信息。甚至連我們之間應該進行到哪一步了,都有模擬預測。
“當然。”雖然麻煩,但一想到能從上獲得的利益,便只好忍耐了。
鼻尖聳著,方才在室外還沒有,一進到溫暖的室,就聞到一若有似無的米花的香氣。
“你家是做了米花嗎?”
“米花?”顧穎皺了皺眉,滿臉疑。
“焦糖米花。”
“啊,”突然反應過來,著自己領聞了聞,好笑道,“是我的香水味。我男朋友很喜歡,說甜甜的,聞起來很有食。”
難以理解的品味。
比起米花,那我還是選廉價皂味吧,起碼不會覺得自己每次呼吸氣管都要被粘稠的工業糖給黏住了。
應付完顧穎的父母,回到酒店已經九點多,紀晨風早就走了。桌上留著他寫的字條,小草喂過了,冰箱里有三明治,可以當明天的早餐。
這幾天太忙,總是早出晚歸,覺好久沒見他了。
索著紙條上的字跡,我給紀晨風發去短信,問他明天能不能過來我起床。
雖然明天是周六,照道理他應該是休息的,可工作嘛,不就是老板說了算嗎?
第二天一早,在紀晨風進套房的時候,我就已經醒了,只是故意躺著,等待他的醒服務。
結果他遲遲不來,不知道在外頭磨蹭什麼。
搞什麼?不要他他是要,現在想要他了,反倒拖拖拉拉的。等不下去,套了浴袍,我輕手輕腳拉開臥室門。
客廳寂靜無聲,溫暖整潔。過狹窄的門,我很快鎖定了紀晨風的所在,但當我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時,雙眸不微微睜大。
明亮的晨曦中,紀晨風側對著我,立在沙發旁,手里捧著我的外套,將自己的下半張臉完全埋到的面料里,深深地嗅聞。就像一只……試圖通過主人的氣味得到安定的小狗。
“叮叮叮!”
急促的門鈴聲打破了小狗的私人時,使他到驚嚇般回頭向門口方向,我也下意識地慌忙關上臥室門。等竄到床上重新躺好,我才回過神……不是,我躲什麼躲?
“……咦?你,你住這里嗎?桑念呢?”
頭皮一麻,跟床上通了電一樣,我剛躺好,又猛地跳起來,連浴袍都來不及整理妥帖就這麼松垮著系帶沖了出去。
該死,都是因為紀晨風,讓我也跟著變蠢了,一大早就這樣按鈴的家伙除了鄭解元怎麼可能有別人?
怎麼辦?要撒什麼樣的謊把紀晨風的事圓過去?私人醫?鄭解元會相信嗎?
不管了,再扯也比被知道是同要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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