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玉指修長,接過書信一目十行地看著,俊逸的劍眉漸漸皺了起來。
伏胤在書信中言,他們在錢塘地界追上了謝璟三人,公主無恙,也未有婦人小產之狀,與建武將軍談笑自若。
隨信附上的還有二人近日的行程與言行,不愧是他心挑選訓練出來的龍虎衛,連二人私下相的對話也都探聽得一清二楚。
如,某月某日夜,公主投懷送抱,建武將軍回抱,二人親作一團,糾纏良久方才分開。
又如某月某日,公主與建武將軍攜手夜游,對月盟誓。一個言“碧落黃泉,誓不相負”,一個便回以“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二人每日行必同輿,坐必同席,臥必同榻。同床共枕,親親摟摟,連吃飯都要你喂我我喂你,極盡親,已逾禮制。
皆卿卿我我之辭,難登大雅之堂。也不知伏胤那不就臉紅的家伙是怎麼記下來的。
謝璟更曾言,要在會稽境居住幾日,重新補完當日的婚禮,以天為證,以月為憑,海誓山盟,以表其。
桓羨耐著子看罷,早已是冷笑連連。
所以哪里是有孕。
虧得他為此懸心數日,擔憂萬分。卻分明是擔心自己有孕,所以提前備好了藥草,準備殺了他和的孩子就轉投謝璟的懷抱……
還有什麼補完當日的婚禮……連房的地方都選好了,可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那麼,他又豈可讓如愿?
桓羨心中火氣愈演愈烈,指骨被得清脆作響,忽一把攥著書信起:“備馬。”
“陛下!”馮整這一聲不啻于驚恐,“馬上就是大禮的時候了……”
“婚禮延期,一切等朕回來再說,去把梁王過來,他給我看住太后與何令菀,不許們將婚事辦,辦不好,他也不必來見朕了!”
“——至于國事,就由萬年公主與梁王主理。”
“那,那皇后那邊……”
袍翻飛間他人已走了出去:“自己會知道該怎麼做的。朕只同意立何氏為后,可沒說過是今日。”
——
因今日親迎的隊伍是自朱雀門進臺城,沿途皆有金吾靜路,桓羨遂自西邊的千秋門出宮,一路向南策馬而去。
此時天昏昏,一弦月現于蒼穹之上。馮整急急忙忙地出宮,于宣門外攔住了浩浩駛來的親迎隊伍。
“陛下有令!請皇后在行宮中稍作休整!”
宣門外已經搭好了臨時修建的皇后行宮,四面圍以紅幔,燭轉炫煌。這原也是大婚典禮中的一環,眾人并未在意,依言將皇后迎錦帳里。
馮整又攔住位于隊伍最前方的梁王桓翰,將天子的安排耳語與他。
梁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麼?皇兄讓我……”
大典在即,陛下竟要婚禮延期,陛下是瘋了嗎?這樣的節骨眼上,豈能一走了之?
他這般做,又將皇后與廬江何氏的臉面置于何!
卻也無可奈何,著頭皮進行宮之中,詳細告知了何令菀事本末。
何令菀聽罷,臉上竟沒有太多表,只道:“梁王也這樣認為嗎?”
“大婚當日,天子一走了之。這樣的事傳出去,丟的不是我的臉,而是陛下的臉。”
“我一閨中子,丟個臉自也不算什麼。陛下卻是萬乘之尊。若連立后這樣的事也可以延期,今后,將何以取信于臣民?”
梁王自知理虧,噤聲了一刻。何令菀又神淡漠地道:“婚禮繼續吧,我既上了皇室玉牒,就已是皇后。陛下不在,這場儀式也該繼續下去。”
“太后那邊,我會去安的。眼下的當務之急,還請梁王找來大婚的禮服,代替陛下與我完儀式,不可誤了時辰。尚功局那邊……理應會有備用的。”
“可,可陛下的命令是婚禮延期啊……”馮整忙道。
梁王一時也猶豫起來,他雖覺得這件事皇兄做的不厚道,卻萬不敢有違命令。
又不由納罕。
從前只聽聞這位皇嫂明伶俐,太皇太后的壽宴也辦得有條不紊,倒是不聞脾如何。
如今大婚在即,皇兄徑直拋下離開了,都不生氣的麼?
梁王在心中驚訝,不由覷一眼燈燭下華服盛妝的夜開牡丹,這一眼卻恰好對上,不經意間向他看來,有如石子水,在他心間散開漣漪。
梁王做賊心虛般收回了視線,腔間心臟砰砰直跳。
何令菀也有些臉熱,卻繼續說了下去:“陛下這般兒戲,太后也不會同意的。”
“就這樣辦吧,有勞梁王了。”
梁王本還心有抵,但見未來嫂嫂一個子竟淡定若斯,毫不在意名節,自己一個大男人再計較也就顯得太過矯了。只好道:“臣遵旨。”
只是……皇兄那邊……還不知要怎樣代呢……
與此同時,遠在數百里之外的會稽。
歷經數日的跋涉后,三人于前日抵達了會稽境,算著腳力,離鏡湖也不過四五日路程。
秋風簌簌,夜鸮凄厲。謝璟找了家廢棄的山廟宿,將妻子自車上迎下時,有些迷糊地看著天上的弦月:“是我記錯了嗎?我總覺得,今日像是什麼很重要的日子……”
謝璟眼中微黯,卻淡淡一笑:“是天子大婚的日子,梔梔忘了?原本定的是上月廿八,后因天象有變,又遷為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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