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冬至。

都城的夜里，空中飄起了鵝大雪，雪花紛紛揚揚，裝點著這凡塵俗世。

目所及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昔日喧鬧繁榮的都城銀裝素裹，在蜿蜒燈火的映襯下，儼然了月宮里的瓊樓玉宇，清寒岑寂之中，又著氣勢人的宏偉。

街坊小巷上沒什麼行人，安安靜靜的，著實比不上萬花樓里此時的熱鬧。

“我說慕北，你今日怎有這般好興致？想我往日喚你來這種地方，你都嫌棄得不得了，今日這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慕北慢條斯理地飲下一杯清酒，手拄著太，目幽幽地看著花樓子作嫻地給他們溫酒、倒酒，心中卻不知在沉思著什麼。

他心不在焉地回道“看之遙兄常常來這里尋歡，便心生好奇，想著來這里瞧瞧，到底有什麼好的。”

五皇子魏之遙與慕北，既是君臣，亦是益友。

自打慕北去西北邊塞投奔他后，時至今日，慕北已跟隨他數余載。比起其他人，魏之遙更加了解慕北是什麼子。

魏之遙低頭刮了刮懷中人的鼻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口試探道“來這里尋歡的人，通常不是貪圖，就是借酒消愁。你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慕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的煩心事，有些難以啟齒。

魏之遙眼神毒辣，見慕北沉默不語，便又繼續說道“今日不談國事，只談風月。你我生死相共這麼久，又是表親，有什麼想不通的，大可跟我說一說，或許，能指點你一二。”

慕北挲著手中的玉制酒盞，半晌后，終于開了口。

“夢。”

“夢？”，魏之遙重復道，“什麼樣的夢？”

“夢里有個子”,慕北又猛灌下了一杯酒，將后面不堪耳的話，順著那口烈酒，一起

咽回了肚子里。

魏之遙雖只聽了半句，卻頓時了然。

“你如今已是弱冠之年，若是當年舅舅未蒙冤屈，想你現在，也早已娶妻生子。就算是未娶妻，也是張羅婚事的時候。”

慕北眸微瞇，有些不解地看向魏之遙，“什麼意思？”

旁側給慕北斟酒的花樓子忍不住捂輕笑，一語點破“公子這是想人了啊。”

魏之遙聽了哈哈大笑，“說實在的，你向來不近，我曾經還真懷疑過，你是不是不喜歡人。”

“”

慕北聽了，突然茅塞頓開,想通了一件事。

他之所以會夢到虞笙笙，只是單純地因為他想人了，無關其它。

回想這七年來，為了能替家人報仇，他每天過著姓埋名、刀尖、忍辱負重的生活，哪有多余的閑心去想男之間的事。

古人云，飽暖思。如今他已替父親洗清冤屈，大仇得報，忽然在那方面開了竅，也是理所當然的。

五皇子魏之遙心領神會，立馬讓人來了萬花樓的老鴇，扔了兩個大銀錠子在桌上。

“去把萬花樓的花魁，給我請來，讓今晚好好侍奉這位公子。”

一杯酒的功夫都不到，萬花樓的花魁就來到了慕北與魏之遙所在的雅間。

花魁生著一對極其勾人的狐貍眸子，拿著團扇擋在臉上，半遮半掩下，眸流轉，嫵得勾魂奪魄。

魏之遙抬手指向慕北，“你要服侍的公子，是他。”

從一進屋，花魁視線就從未離開過慕北，眉目含地仔細打量著他。

他長眉綿邈，眼微狹，顧盼間落落清輝，宛如天上下凡的謫仙，可以說，是這人間難得一見的男子。

能與這樣的男子風花雪月一場，反倒是這個花魁賺到了。

扭著腰，朝慕北緩緩走來，一襲紅紗襦下，半，滿妖嬈的姿，憑任何男人瞧見，都會脈賁張。

“公子~~”

聲音糯輕，讓人如在云霄。

慕北瞧著眼前的花魁，腦子里卻迸出虞笙笙那張清雪白、未施黛的小臉，還有那雙黑白分明、澄澈水潤的眸子。

他忙甩了甩頭，將腦子里的影子甩散。

慕北對花魁視而不見，他淺淺勾，低頭瞧著杯中酒，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薄。

“這萬花樓的酒，著實烈得很，醉得我都有了幻像。”

又是一杯酒，辣得慕北眉峰微聳，線抿，繃得他的下頜如刀削一般地棱角分明。

花魁見了更是喜歡得要，很想與其親近親近。

“那公子就飲杯花茶吧。”

心思玲瓏，當即給慕北倒了一杯茶，親自拿著杯子送到了慕北的邊，“公子請。”

慕北接過花茶卻放在了桌上，淡聲問道“姑娘都會什麼？”

“公子想要什麼，我就會什麼。”

“哦？”

慕北腔微，哼笑了幾聲，他慵懶恣意地靠坐在席榻上，手指在大上敲了敲。

“爬上來，然后,聲慕北哥哥聽聽。”

花魁地笑了笑，并照著慕北要求的，扭著水蛇腰攀上了

慕北修長勁瘦的大，地連喚了他幾聲“慕北哥哥~~”。

慕北定定地看著在他上搔首弄姿的人，卻心如止水，沒有半點異樣。

他頻頻搖頭，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不對，不對。”

本不是夢里的那種覺。

花魁睜著一雙狐眼，滴滴地疑著“公子，是哪里不對？”

“不起來。”

花魁故作地笑道“我可以幫公子啊。”

慕北仰頭長吁了一口氣，隨后毫不憐惜地一把推開了花魁。

他手指著額頭和雙眼，甚是疲憊地言道“無趣！”

花魁嗔怪道“是我無趣？還是公子不行？”

慕北冷眼瞥了花魁一眼，又猛灌了自己一杯酒，并未理會那后半句的質疑。

不行？

他可知道自己真是太行了。

但只是在虞笙笙當他面服，在他夢里出現勾引他的時候。

魏之遙這下真是弄不懂慕北了，他一側眉頭微挑，發自肺腑地問道“你確定，你夢到的是人？”

慕北目冷如寒冰“”

正在這時，魏之遙的侍衛進來傳信，“一切都已按殿下和將軍的吩咐布置妥當，上次追殺我們的那群刺客，此時就埋伏在附近。”

慕北起，走到閣窗前。

他推開高閣的雕窗，刺骨的寒風便卷著大片大片的雪，飛涌地闖進了炭火融融的屋。

幾片雪花旋煮茶、煮酒的壺里，瞬間又化了裊裊的水汽。

慕北遙著白的都城，臉上泛起邪鬼魅的笑容。

他道“良辰景，宜見、宜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