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家舊宅。

陸清衍快速人安排暖閣。

三位大夫也跟了過來，今夜每隔一個時辰便要把一次脈，半個時辰要喂一次藥。

窗外冷風簌簌，不知何時，綿綿飄起了細雨，仿佛在訴說著生死離別。

屋，燭搖曳，映照著葉秋漓蒼白的臉龐，氣息微弱，很是憔悴。

陸清旭坐在床邊，一手輕著的發，一手握住的手心，眼中滿是痛苦。

忽而門被敲響。

“公子，是我。”是綺蘭。

“何事？”陸清旭小聲應著，起打開門。

“公子，這是夫人帶衫上掉出來的。像是給您的。”小產后止住，葉秋漓上衫便全部換了下來，綺蘭負責收拾時，發現了封信，信封上寫著一個旭字。

陸清旭目落在那個雋秀的旭字上。

手接下。

“屬下一直候在側屋，公子有事隨時我。”

“嗯。”陸清旭低聲音，“讓展鵬去盯著分發藥材的事，順便讓他帶話給下面的副千戶，瘟疫勢雖有好轉跡象，但不可懈怠，按照原先流程，繼續理諸事。”

“是，我這就跟展鵬說。”

“還有一事。”

綺蘭頓住腳步，看向他，“什麼？”

“陸府妾室管家，枉顧人命的事，著人散播出去。”

綺蘭微愣，但也沒有多問，只應下“是，屬下即可去辦。”

說完，便關上了門。

陸清旭拿著信，走到床邊凳子坐下。

瞧著筆墨嶄新，大抵是最近才寫。

修長手指輕輕拂過那個旭字，小心打開。是悉的小楷，端正秀麗，小巧致，如這個人一般。

他細細讀下去。

——‘冬去春來，等瘟疫過去，春日也該來了，這幾日救了不人，卻也送走不人，第一個從我手里沒了生命的，是個年邁的。再然后，還有小孩。’

——‘也不是多愁善，畢竟谷婆婆同我說過，為醫者，就必得接生死。惋惜生命，拯救生命，可無能為力時，也不可過分自責。自

強大，才能承接他人在危難時，對醫者的求助。’

——‘可我還是不免難過，便手寫了這封信。害怕意外也好，畏懼死亡也罷，反正，就是忽而想寫，沒什麼由頭。可能是怕，萬一，就萬一呢，萬一意外來了，有些話我卻沒能說，那就太憾。’

——‘你總是惱于我太過死板，不吃醋，不生氣，所以覺得，我可能不在乎你。可我，在乎你，真的，很在乎。雖不是一開始親便在乎，在如今在乎。’

看到這，男人淚水落下。

砸筆墨，墨，暈染開來。

所以就把藥都給他。

自己一顆藥不吃。

當時秋漓，并不知自己有孕。而有孕之人，這藥也吃不得，此事，死局。

歸到底，都是他的錯。

——‘我以為自己年時苦，卻不想你比我更苦，公爹這般不在乎你，我真是替你難過。’

——‘不過，沒事，我心里一直安自己，沒有人在乎你，秋漓在乎。沒有人你，秋漓。’

——‘待春暖花開，大霧散去，我們會迎來屬于自己的日子。’

——‘別怕，秋漓一直陪著你。’

陸清旭掌心捂住眼睛。

淚水大顆大顆掉在地上。

剎那間，他才覺得，自己當初那般，非要用吃醋，惱怒，生氣，這些緒來尋找秋漓對他的意，實在是稚可笑。

從京城到潿州，即使握著和離書，也不曾離去。從潿州到岐山，即使條件艱苦，也陪著他。從岐山再到這瘟疫四起的潿州城，還把藥換了，只單純希他能好好的。

所以之前那些時日。

他到底在氣惱什麼？

陸清旭心如刀絞，許久緩不過神來。

小心翼翼將信箋收好，男人握住手，往臉上了

。

一張冷俊桀驁的臉，燭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的眼眸深邃，眉如遠山。

眸間，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深，又似映照著世間的滄桑與悲歡。

燭灑落，輕過男人臉龐，映照出他臉上的淚痕。淚水無聲地落，滴落在襟上，暈開一朵朵悲傷的花。

心口如同秋風吹過的落葉，凄涼而孤獨。

“秋漓。”他輕聲喚。

靜靜地，看著，一直看著。

另外一邊。

葉寒霜守在暖閣邊的廂房，在屋來回踱步。陸清衍吩咐人送了些點心到陸清旭那邊，自己端著一盤，來了葉寒霜面前，“吃一點吧。”

葉寒霜抬眸看了男人一眼，拿了兩塊，放在里小口咬著吃。眼下不是賭氣的時候，自己留著力氣，還可以換著照顧阿姐。

陸清衍盯著有些麻木的眼睛。

在一旁沉默坐下。

“你當初”

在無比安靜的氛圍中，陸清衍忽而開口。剛開口，葉寒霜目便看了過來，陸清衍想說的一下子又咽了下去。

他看向別，一張好看至極的臉，在燭火映照下，更見其致。

“你想問什麼？”

“沒什麼。”男人聲音冷漠，聽著沒有毫溫度。

當初沒了孩子的時候

陸清衍往那事想了下。

即刻便覺得心口不舒服，便立即轉了心思，也沒有再想。

只忽而開口“你不愿意留，不留便是，我不強求你。”

葉寒霜有些詫異，目看了過來。看著他，半晌，才繼續問“你適才是想問，我之前失去孩子的時候，是什麼覺嗎？”

陸清衍沉默，沒有說話。

葉寒霜明了，角無地笑了笑“被自己枕邊人，親自殺死孩子的覺，你覺得，會是什麼覺呢？”

“而且是，清楚地知道。”

微偏頭，看向他，眼輕輕笑開

，緒看著并無悲傷，卻又沁滿無數悲傷。

湊近，字字冰涼“當初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懷上孩子。不過從知曉有孕開始，你的眼神，你的一切表現，都在告訴我，這個孩子，你不會留。”

“想要孩子的留不住，不想要孩子想方設法打掉。老天就是愚弄人，命運向來不公，事與愿違。”

想到阿姐救人命。

自己卻要吃這麼多的苦。

知曉孩子之時，便是失去之時。

控制不住哽咽起來，轉頭瞬間，淚水砸在桌案上。

陸清衍走到前，手想要替去淚水。

葉寒霜偏頭，抬手擋開。

男人心口一滯，手懸在空中。他了手心，腦海中閃過一瞬，想要將人拽過來的念頭，最終還是克制住了。

又是一陣沉默。

“你阿姐會沒事的。”到最后，陸清衍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只說了這麼一句。

他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就站在這里，盯著那張許久未見的臉。

葉寒霜被他盯著有些煩“你去休息吧。”

“葉寒霜，如果。”

他忽而語氣嚴肅起來，一雙眼睛凝著的瞳仁，深邃至極，“如果我們二人，也如同你阿姐他們那般，順其自然的發展，你會如你阿姐在意陸清旭那般，在意我嗎？”

葉寒霜抬眸著他。

“你問出此話時，心里便有了想要的答案，何必問我？”

“我要你的答案。”男人語氣冷了幾分。

葉寒霜無奈一笑，“我可以順從你的心意，說會。也能不順從你的心意，說不會。”

“可會又如何，不會又如何？”

“你總覺得我的想法更重要，可有些事，我在昭覺便同你說過，你不信罷了。你總想要從我這里，得到某個答案。那你呢？你問過你自己嗎？”

問過自己嗎？

陸清衍僵在原地，捶在側的指尖，微微抖，呼吸也近乎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