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習習，裁剪著火焰。

數隻修長的紅燭，東一圈，西一圈，擺在牆下，其間還點綴著五六的繡球花，這一簇，那一簇，映著那火，漸次顯現出人的彩。

七尺紅綢，自頂端而下，隨風輕揚著，嫋嫋娜娜，綽綽，比炊煙，比柳絮輕盈，比鴿羽溫婉，將這個小小的囹圄，烘托得格外溫暖。

“我回來啦！”

正蹲著子擺弄著那花枝，聽到門外悉的聲音，拉長了目，朝囹圄外看了看，“今日怎麽這麽早？”

得見他平安歸來，的臉上不流出了喜悅的笑，仿佛餘裏綻放著的繡球花。

“今日移植花苗等事宜很是功，主管一高興，便提前允我回來了，不出半旬，這亡奴囹圄便要變花海了！”

習慣地幫獄卒鎖好門後，一轉，一片亮麗的紅便映眼簾，他兩眼燦燦，轉著子環視著，好奇地問。

“咦？可有什麽喜事不？又掛紅綢，又是擺紅燭，誒！這花也擺上了！”

“有啊！當然有喜事。”

揚起臉，用歡快的語調說著。

“這囹圄之中哪來什麽喜事？”拉了拉飄過來的紅綢，朝四周環顧了一圈，不疑道：“怎不見大哥？”

忙完了手頭的活後，開始起走近他跟前，慢慢解釋。

“審判那邊晌午抓大哥去審問，審了半個時辰，才放人回來，晚時有獄卒來傳話，說是明日他便可無罪釋放，方才那邊來提人，說是去理後續事宜，待他回來，他便是自由啦！”

語氣裏滿是抑製不住的喜悅。

看著那雙發亮的眸子，歡樂的小舟登時在他的心湖激開一圈圈好看的漣漪，忍不住拍手喊道。

“那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那當然！”

眉眼輕抬，回應道。

“那今晚咱們得好好喝一杯！算是提前慶祝劫後餘生吧！”

“必須的！”

暗的囹圄，爐子裏的火烈烈地燒著，爐上炆著的砂缽不停跳著缽蓋，自顧自地發出了急促的響聲。汩汩的熱氣不斷冒了出來，衝上了天窗口。

整個囹圄之中彌漫著一苦的味道。

白餌抱著蜷在一角，連連幾句輕咳聲，時快時慢地從裏竄了出來。

隻覺得臉上一陣滾燙，有些不適，緩緩睜開了沉重的眼。四周一片漆黑，下意識地往囹圄門口了，囹圄外，除了無邊的黑暗，什麽也沒有。

原來，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夢。

了腳，把自己抱得更，兩隻無力睜著的眼睛，空空地著周遭，毫無方向似地，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意識就這樣開始渙散著。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窗外的月亮移到了哪個位置，或許，今晚的夜空裏，本就沒有月亮。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睡著的，如何睡著的，睡了多久，不知道。

就像，就像不知道，那個人什麽時候回來，或許，他不再回來。

“咳咳咳……”

旁忽然響起的咳嗽聲，才將冗長的思緒拉了回來。看了看邊，發現將離已經醒來。

一濃濃的草藥味卷著蒸汽一個勁地衝他的口鼻之中。皺著眉，將離兩眼朝前掃了掃，隻見砂缽之中沸騰的正從邊沿汩汩湧出，仿佛要炸裂般！

心髒猛地一，拉扯著嗓子，不大喊：“小心！”

隻手抬起，想要去揭蓋，奈何眼中撲閃的東西，可不可及。連帶上一拉，疼痛驟然刺遍了全，行變得十分吃力。

白餌怔怔地看著他，半天才反應過來，垂眸看了眼爐子，“啊！”第一反應便是手去揭蓋。

見此，將離當即拉了拉腳，踢翻了炸開了鍋的爐子，“你幹什麽！”

被轟然倒塌的爐子一驚，剛到一熱氣，手便了回來。白餌睜著驚慌的眼，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麵，心跳，陡然加快……

看著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將離的心中充斥著擔心，忍不住問：“白餌，你怎麽了？”

晃了晃神，淡淡道：“藥翻了，我去重新熬一。”說著，正打算起，卻被他一手拉住。

“白餌，你到底怎麽了？”

若無其事的臉上將所有的心事都寫滿了，這一切又怎麽可能逃得過他的眼睛。

一覺醒來的將離，隻覺得白餌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這不讓他想起了初次遇見的時候，那時的，當看見自己的家人死在風人的刀下那一刻，的眼裏再也沒有了生機，當知道自己的妹妹下落不明之時，開始沉默寡言，表麵的平靜卻掩蓋不了憂心的事實，總是如此，一如現在這般。

“我沒事……大抵是累了。”白餌平靜道，意識忽然變得清晰。“倒是你，舊傷還沒好，又添新傷，晚時獄醫來瞧過了，除去一些皮傷之外，筋骨挫了兩。幸虧那獄醫手段高明，幫你接上了。你好好休息，很快便可痊愈。”

將離手拉著，等佯裝完，一個字一個字道：“你不要騙我了，你其實一點也不好，對嗎？”

“你這不是咒我嗎？你放心，我好著呢！”又是一笑。

垂下眸子，終於忍不住了似地，將離著嗓子冷冷道：“二弟一日不回來，你便要在我麵前一直演戲嗎？”

聽到將離提起此事，白餌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瞬間黯淡下去，低著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又道：“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難過便是難過，痛苦便是痛苦，沒什麽好遮掩的，你不必為了誰強撐著，如果難過無法釋懷，便痛痛快快哭一場吧！”

心的痛仿佛被了一萬遍，終於忍不住抬起頭，阻止他說下去：“夠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這些。”

隻是不敢接這個殘酷的事實，隻是不敢相信，所有好的希冀皆在風人闖進來的那一刻，破碎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今晚要一起逃出去的嗎？為什麽會變這樣？為什麽......他不是說過，隻要完主管開出的三個條件就可以暫保命的嗎？前幾日不是已經在開鑿冰渠了嗎？不是已經開始去雪野采集花種了嗎？今日回來，他還說過一切都很順利的。對啊！既然一切都很順利，主管為何還要派人來抓他？為什麽還要這般辱他！為什麽...”

看著激的神，將離握了抖的手，不安地喚著：“白餌...”聽著連連的困，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騙了我們，他一定是騙了我們。”白餌忽然怔怔地看著將離，好像徹底明白了什麽。“他每次回來都說一切皆好，其實他本就不好！一定是白日裏他不小心惹怒了主管，主管才會派人來抓他......開鑿冰渠，亡奴囹圄開出花海，本來就是極其艱難的事，何況狼人險狡詐，生兇殘，白晝裏，他又能好到哪裏去？指不定狼人每日換著法子折磨他，隻是，他選擇將這些通通向我們瞞罷了！”

“今夜來的，本就不是亡奴囹圄的人。”

聞言，心神一，狀似沒能聽清，詢問：“你說什麽？”

將離一番思前想後，心中愈加憤懣，直言道：“今夜領頭的風人名喚漠滄無忌，他是漠滄風國的大皇子，他是無惡不作的平王，他也是殺死你家人的罪魁禍首！”

一聽此名，如聞驚雷！

秦淮河染的畫麵，織著紛飛的大雪，在初醒的意識裏，如飛花下。咬著字眼，頓聲確認：“此，話，當，真？”

見到他肯定的目，無邊的恨意如萬丈高牆頓時在心中一層層壘砌而起，實難料，海深仇還未報，風人回旋的彎刀又再次向了最後的親人，這紛紜的世，難道真的沒有一縷善念留存嗎？還是說，厄運在腳下生了，勢要纏著不放，勢要寸步難行，勢要在絕中死去，帶著人世間諸多的憾徹徹底底地死去？

風人——好恨啊！

“白餌，你是否覺得二弟有些奇怪？”將離忽然道。

忽而將憤怒的雙眼轉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二弟每次回來，不問你我安好，就好像，他知道你我一定會無事。他不問囹圄之中的變化，就好像，他已經知道為何會變化，他亦不問我因何獄，就好像，他早已知曉了一切。今日，漠滄無忌本想置他於死地，而那些風人似乎都對他有所敬畏......他，似乎有著異於常人的份。”

對周遭細枝末節的捕抓與判斷，是一個殺手融骨子裏的本能，換而言之，任何細微的變化，都逃不過他敏銳的眼睛。

前者，他心想那隻是他作為一個殺手出於本能的懷疑，他既視李愚為親兄弟，自然不會對他有所懷疑，直到今天，當後者，慢慢出現，那些懷疑不可控似地，一次次敲擊著他的神經。

今夜之事，發生得似乎有些不似尋常。

“嗬嗬，王敗寇，向來如此，他和我一樣，都隻不過是大海之中的一葉浮萍，狼人腳下的一粒塵埃，因為狼人的侵，我們失去了摯的家園，與彼此最親的人一一離散，他和我一樣，都隻不過是在尋找最後的家人。”

靠在牆上慢慢回憶著，眼中不泛起一片霧氣，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堅定道：“他說過，這輩子，他一定要找到那個人，哪怕犧牲自己的命！將離，他不能死，他還有心願沒有完，他絕不能死！”

淚眼盈盈的目忽然轉向將離，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也仿佛在和所謂的厄運做最後的抗爭，隻是，落話時的語調，終是向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