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暖斜照，孤雲換影。

正是人間暖意時，在秦淮城門口向秦淮河畔延的一條道上，車馬輻輳，冠蓋飛揚，行人如織。當地仇人緩緩而行，許多錦帽貂裘、紅滿麵的風人，騎著狼騎準備返程的異國使臣，還有來自異國他鄉的客商，也出現在絡繹不絕的人流中。

他們有的神匆匆，有的散慢自得，有的心事重重，或三三兩兩，或群結隊，或形單影隻，循著各自心中的路一直走下去。

從道上轉左側的小道便能見到柳葉渡，柳葉渡呈缺月式依著秦淮河畔而建，因其特殊的構造與地形，其視差效果也大有不同，民間還流傳著一種亙古不變的說法。

當離人乘舟離開柳葉渡時，回頭去，所見的柳葉渡呈缺月形，意味著離別，同時也提醒離人早日歸來。

當離人乘舟歸來踏上柳葉渡，佇立在小道上回之時，所見的柳葉渡呈玉盤形，意味著團圓，重逢。

柳葉渡最外緣還與一段長長的水榭遊廊相連，水榭遊廊的走廊從柳葉渡的這頭一直通向河畔中央，其中，一座華亭屹立在水麵之上。

華亭頂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綠的簷上雕著各種各樣的的花紋，華亭上各有四個翹角，每個翹角上都係著一隻古老的銅鈴，華亭四周皆由四大紅柱子支撐著，正中央，還刻著一個金的牌匾。

其上，“朗月清風”四字，筆走龍蛇。

出了城門後的小道由泥沙鋪，其上還參雜著許多參差的石頭，馬車行駛在上麵，並不像城中的道那麽順暢。

被磕磕絆絆所產生的搖晃驚醒，漠滄無痕緩緩睜開雙眼，整個人睡得昏昏沉沉，他了額頭，一顰一蹙，更顯滄桑。

掀開轎簾，他朝石蹇淡淡問道。

“石蹇，眼下行至何了？”

柳枝輕颺，一葉小舟停泊河畔。

阿信收回視線，勒住手中的韁繩，將行程放緩，側著子朝轎中的太子道。

“公子，前麵就是柳葉渡了。”

漠滄無痕心中默默念著，輕輕一歎：終於要到了！

柳葉渡上，拉船的艄公迎來了遠渡歸來的船客，船客與艄公噓寒問暖了幾句後，開始忙碌著下船。

石蹇下了馬，迎出了轎中的太子，瞥了瞥遠渺茫的煙波，心中莫名有些擔心，他忽而朝太子問道。

“公子，是否需要奴才陪您一路同行？”

漠滄無痕放下了提著的袍，淡淡道：“你在城門附近的姚佳酒肆等我便好。”

石蹇點了點頭，目送太子隻登上了柳葉渡，寒風吹氣飛揚的柳枝，遮住了他放遠的視線，上了水榭遊廊後的太子，影若若現。

柳葉渡上，在艄公的吆喝聲中，船客正興致地下著貨。

遍地風無心賞，登榭穿廊，漠滄無痕的步子悄然加快。秦淮河畔的風無限好，可賞之數不勝數，他初至秦淮那幾日，行過許多橋，走過許多路，也曾遊走在諸如白萍洲、晚歸灣、黎民山的畫卷中，卻從未登上柳葉渡，遇此水榭遊廊。

二哥約定申時水榭遊廊相見，實難料，水榭遊廊竟是彎彎繞繞，冗長不絕，一眼不到盡頭。

但又怕錯過時間，他隻能踩著急促的步子不斷行進著，就這樣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漫無目的地繞廊穿行著。

不知從何時開始，有銅鈴聲，若有似無地飄了過來，清淩淩，似夢中囈語。

仿佛是一種既定的指引，尋找二哥的心思悄然被尋覓銅鈴之音代替，漠滄無痕緩緩慢下步子，那銅鈴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憑欄遠矚，攢眉千度，星眸流轉，終見，他一席青落拓，臨岸遠眺，孑然玉立於一座華亭之前。

心思飛旋，漠滄無痕遏製不住心的衝，流星般的步子在遊廊上飛起，朝二哥奔嘯。

“二哥——”

靠近，卻不敢接近。腳步驟止，停至華亭前。

凝，淚痕暗湧。兩碧玉的帶子飄逸地束於發間，同三千青隨風揚起......才發現，他的背影竟是那般蕭條，如風中之竹，淩盡風霜，凋落了翠華！

一莫名的悲傷，忽然湧至心頭！

自夜宴之夜一訣別，從那塊斷袍開始，他仿佛與他再無集。朝廷之上，他總是忍不住想要去看他一眼，可是，他們好像再也不如從前那般有默契，他們的眼神從未織在一起；朝廷前後，他總是嚐試在百之中尋找他悉的影，可是，他仿佛不願再見他，他仿佛要一直躲著他，他怎麽也尋不到他。就這樣，千言萬語皆哽咽在，無訴，無解。

如今，他就在眼前，二人一亭之隔，卻仿佛隔著一整座冰山，好像不經曆一番跋山涉水，衝破種種障礙，他們遙指的指尖，就注定無法相一樣。

“二哥。”

他知道，他聽得見。

好像看不盡遠的風景似的，他不舍回頭，又好像不忍麵對破敗不堪的從前似的，他不敢回頭。

可是啊！他終究是要麵對的，這場山河破碎風飄絮，誰也逃不掉，誰也別想逃！

他抑製住那些不可名狀的緒，暗自冷笑了一聲，不知道在笑什麽，若得銅鏡相照，鏡中人，還會是自己嗎？不！他已經看不清了。

後的蛩音，驚雷般滾滾而來，他的心驀然慌起來......

他最終還是選擇要去靠近，管他什麽艱難險阻，管他什麽飛短流長，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麽所謂的千山萬水的阻隔，隻要回憶足夠深沉，隻要君心如磐石，天地鴻，也可一夜飛渡！

終回首，他一席白勝雪，好似曆遍人間山河後，打馬歸來，卻始終不染纖塵。

他眉如春風細細裁，目似浩瀚星辰，眼底流淌著溫暖的流......再悉不過的廓，讓人忍不住想要去.....

去他邊的溫度，去他鬢間的稀疏，去他眉間的傲骨，去他心髒的起伏，去聽他，如泣如訴！一如從前。

再見他時，所有的激和喜悅皆慢慢散去......那張舉世無雙的容，仿佛被誰走——不然為何會那麽陌生？難道是他恍了神？

深邃的眼眸讓人一眼不到盡頭，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再無澤，渙散的眼神，仿佛早已看世間風月，朱紅的冷竟是越描越黑！更加驚心魄的是，那刀削的側臉上，赤的骨骼清晰可見，又仿佛有什麽凹陷下去，就好像是被誰狠狠剜了兩刀！

霧氣在眼前翻騰不止，他忍不住想要手去，忍不住想要開口關心：“二哥...你怎麽了？”聲音十分沙啞。

殊不知，他這番惺惺的舉，徹底使他慌！

一語盡，他的心中好像被了一刀，膽不止，漠滄無塵下意識退了半步，避開了他悲戚的眼神，眼神暗了下去，仿佛溶在一片夜裏。

“二哥...”漠滄無痕五指散在半空之中，隻覺得冰冷無比，他的二哥到底怎麽了？

“你終究還是來了！我以為你不敢來呢！”漠滄無塵忽而向他，抬聲道，語氣裏不知是喜是憂。

神的黯然轉變，讓他心中有些膽，漠滄無痕可以明顯到，他字裏行間帶著淡淡的冰冷，是他做錯了什麽嗎？

“風有約，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我當然要來。”

他一字一句念，語氣更加堅定。

六字驟起，驚每神經！

八字終盡，漠滄無塵隻覺得腦袋一陣跳痛，仿佛有千萬隻蚊蟻在間隙撕咬著！

十四字，如瑟瑟琴弦，回音繞耳，叩起他許多冷寂的心弦，讓他不可自控地墜到那一幕幕疼痛的回憶中去......

他強忍著陣陣跳痛，彈指間，脖子僵得發麻，他繼而問：“你一人來的？還是帶著狼衛一路同行？”語調平平，終不似從前。

聞言，漠滄無痕不笑道：“既是二哥約我於此，我帶狼衛作甚？從前咱們遊山玩水，就不帶什麽守衛，如今京中，但這習慣，我改不了。”

“出去玩還帶什麽守衛？那群榆木腦袋又不懂春花秋月，被跟屁蟲一樣跟著，那得多掃興！不帶！不帶！有二哥護著你就夠了！”

一邊說一邊回憶著，音容笑貌仿佛就在耳邊，記憶猶新。

他不會說謊。

漠滄無塵不聲地點了點頭。

“你可知，為何要約在此？”

漠滄無痕環視了一圈，臉上盡是滿意之，他忍不住讚歎道：“二哥眼向來很好，此風景奇佳，半個秦淮河畔的景盡收眼底還不算，此有華亭，可避風雪，有座席，亦可臥欄聽雪。”

看到他一副喜不自的樣子，漠滄無塵角浮現了一個不易讓人察覺的笑，如他所料，他果然還是太衝了，衝得可以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

“你向來喜歡觀察，喜歡留心所見所聞，特別是每個景的名稱。怎麽，如今忘了嗎？”他提醒道。

聽懂了他的意思，漠滄無痕垂下眸子，故作思慮，整顆心仿佛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之中，什麽都沒想起來。

“二哥要考我地名？但方才我走得太急，什麽也沒注意到！”他解釋著，困不止：“這裏.....”

二哥抬眼朝華亭外了一眼，漠滄無痕好奇地衝出華亭，站在亭前，轉過盲目地一，他忽然發現，逆立於亭中的二哥，臉變得十分僵，兩個黑眸，仿佛被挖空！

他遲疑地抬起頭，朝上一看，“朗月清風”四字，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