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滄十九年三月十日，午初。

北川，皇林，狩獵場，乍暖還寒。

一濃烈刺鼻的腥味彌漫在整個狩獵場上，那些矯健的狼騎早已躁不安，不停踩著蹄子，在漠漠黃沙中來回馳騁。

漠滄無忌騎著狼騎在狩獵場中央盤桓著，一對鷹正眸睥睨四方，散發著灼灼寒。

狼騎背上，係著一副材質上乘的赤紅長弓，兩條八爪黑蛟龍繾綣其上，各自蟠踞一方，烈焰雙瞳殺氣織，爭鋒相對，旁邊上百支鋒利的羽箭躺在弓袋裏，宛若嚴陣以待的士兵。

春雷鼓驚天地，狼騎更加按耐不住，他鎖著，雙手死死勒住韁繩。

撕裂的疼痛沒有讓狼騎產生反抗，反倒令它更加，它張開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狼牙，仰天長嘯一聲，驚九州之寒。

風沙驟起，滔天的氣勢震人心魄。

狩獵場四周聚著許多漠滄皇族，舊歲政績良好的王孫貴族，還有附近的漠滄百姓，他們有的高聲齊呼，拍手好，有的耳鬢廝磨，議論著狩獵場上鬥誌昂揚的皇子們，有的甚至一擲千金以自家傳家之寶作為賭注，開始押注今年全場狩獵最佳者。

漠滄無忌朝右側瞥了瞥他二人，不勾了勾角。

“恰逢三年一度的漠滄皇子狩獵考驗，咱們年紀正好差之一二，今能與兩位皇弟一同站在這狩獵場上一較高下，真乃一大幸事啊！”

虛假意之音如瑟瑟冷弦，在耳畔泠泠作響，漠滄無塵也就自顧自的撥弄著下掛在“清風”脖子下的金銅鈴，毫沒有要理會漠滄無忌的意思。

“二哥……你說咱倆互換彼此的馬匹上陣狩獵…真的可行嗎？”

距狩獵開場還有不到一刻的時間，漠滄無痕還是忍不住朝邊的二哥問了問，手裏的韁繩被他攥著的，一淡淡的分泌出來。

此時的漠滄無痕正值束發之年，而漠滄無塵卻要長他兩歲，他燦了燦兩隻桃花眼，笑著朝四弟道。

“阿痕你就放心吧！我的‘朗月’和你的‘清風’向來形影不離，你的‘清風’就是我的‘朗月’，我的‘朗月’就是你的‘清風’，咱們換著騎不但不會影響他們的發揮，而且，說不定還能激發他們的潛力呢！”

他木訥地搖了搖頭，並不是很懂二哥的意思，思慮之際，耳畔又傳來了聒噪的聲音。

“平時惰於練習，如今玩這些花樣也注定是無濟於事，作為你們的皇兄，我真是打心底裏為你們到揪心啊！自古以來，我漠滄皇族的男兒個個能騎善，你說，這麽多年代代相傳的良俗，若是在你們兩這出了岔子，豈不是要打父皇的臉、為漠滄的列祖列宗添恥嗎？你們可別忘了，沒有通過此次狩獵考驗的皇子，可是要遭貶的！”

被方才的無視徹底激怒，漠滄無忌也不想念什麽兄弟分了，趁著狩獵未開，先殺殺他們的士氣再說。

眨眼之間，桃花眼便翻出一片蒼白，漠滄無塵不屑道。

“你在這裏裝模作樣！假惺惺！捫心而言，要我與你這種人一同站在這狩獵場上一較高下，我寧願去向父皇請辭，自甘貶謫！若非是皇命難違，誰又會自煞壽命呢？”

“你！”

被漠滄無塵氣得怒火中燒，漠滄無忌咬著冷，嗔視著他二人，手中的韁繩攥得更，直到拳頭上的青筋浮現。

眼神吝賜，漠滄無塵眉目一轉，朝四弟信誓旦旦道。

“阿痕，別聽某人爛嚼舌，這次要是過不了，咱們就一起貶，不管是去北漠邊界抗敵，還是去彎山戍守，還是去烏月穀看守皇陵，隻要咱們離這皇宮遠遠的！”

聞言，愁雲終散，漠滄無痕不再被漠滄無忌的話困擾了，他直了腰桿，朝二哥笑著點點頭，眼中仿佛有星子在閃耀。

二人淺淺的笑，在他眼中一點點扭曲，漠滄無忌按耐不住咂舌。

“漠滄生你二人，真是天之不幸！”

“幸與不幸，來日，自可見分明。”

漠滄無痕朝前一，遠，漠漠黃沙掩不盡油油綠草，春風一吹，一片綠意映眼簾。

聽到“來日”二字，漠滄無忌忍不住嗤之以鼻，他冷不防地瞥了瞥漠滄無痕一眼，心中憎惡不止，他向來厭惡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但他知道，他得意不了多久的。

製住心中的怒氣，他轉而和悅道。

“狩獵場上弓箭無眼，兩位皇弟可要注意些才好！”

語氣中帶著咬牙切齒的聲音。

鳴鑼悄然驟響，狩獵考驗就此拉開了序幕。

數十匹馬匹和狼騎齊齊衝向了遠的森林，塵埃忽而四起，翻湧海，原先的腳印也被掩蓋得無影無蹤，歡呼聲更烈，事先搭建的歌臺，此時已是鑼鼓喧天，其上，婀娜倩影隨風而，鼓聲愈烈，舞姿愈加狂放不羈。

喧囂漸遠，聽到的隻是馬蹄奔騰和利箭驚弦的聲音，漠滄無塵揮鞭朝四弟吶喊。

“阿痕，不跟他們，咱們走另一條小道！”

聲音融在寒風之中，聽得有些費力，但他很快就看懂了二哥的意思，韁繩全力一扯，呼喊著。

“朗月，快！”

幾個彈指，二人騎著“清風”和“朗月”，並肩轉了一條更為幽寂的小叢林。

不被激烈的競爭所影響，二人很快就適應了狩獵的方式。

進一片無人之境，零零碎碎的從參天的古木上折下來，將那些桎梏在地麵的積雪照得格外清麗。

積雪上仿佛有流在流淌，漠滄無痕的眼神盯著遠那片皚皚白雪良久，忽然意識到，那並非是照的結果，那分明是一隻雪白的野兔在以白雪作掩護！

“咻——”

目標已鎖定，漠滄無痕凝視正要拉弓向那片雪白，誰知，箭未離弦，眼前卻驟然濺起一片殘紅，那隻雪兔被淩空起，鮮在蒼白中開出一朵朵花來。

正驚疑是何來的箭，後仿佛有利箭驚弦的聲音傳來！

他本想回頭去探，誰知，那利箭已近在咫尺！

眼皮子底下好像有一道黑影輕輕劃過，他下意識將騎馬的子低，其間才不過一秒，便功躲開了那隻圖謀不軌的利箭。

不遠，對利箭木樁的劇烈聲響起疑，漠滄無塵側過“清風”去四弟，誰知，竟發現在距離他十米不到的地方——漠滄無忌的箭心已經對準了他。

“阿痕——小心！”

神經再次被警醒，漠滄無痕子一低再低，半個子皆懸在了半空之中，其上，利箭倏忽而過！

被漠滄無忌意外的跟蹤與刺殺徹底震怒，漠滄無塵踢馬朝四弟駛去，同時朝遠的漠滄無忌怒斥並警告。

“漠滄無忌！你瘋了不？這裏可是皇家狩獵場！”

聞言，漠滄無忌忽然冷笑了一聲。

“我早就提醒過你們，狩獵場上，利箭無眼！”

言罷，眉眼一勾，腦袋朝後歪了歪——竹林深，數十個蒙麵弓箭騎手，忽然閃現。

“卑鄙！”

漠滄無塵著怒眉，朝其唾罵了一聲後，猛地呼四弟。

“阿痕，快走！”

“與我追！”

怒鞭催馬，二人一路飛逃，怎料，後登時霹靂驚空，十多支利箭齊齊出！

二人盯著下一個林蔭彎道，不斷催馬前進，誰知，剛剛逆轉，躲開了利箭，“朗月”猛地淒然栽倒在地，發出一陣悲慘的嘶鳴聲！

重心一失，好一片天旋地轉！漠滄無痕隨之墜落到雪地之中。

“朗月——”

驚回首，才發現一隻利箭已經刺穿了“朗月”的，一片刺眼的鮮止不住地流了出來，直接看了漠滄無塵的眼睛。

再回首，漠滄無忌的追殺已經步步迫近，他猛地朝雪地上的四弟出一隻有力的臂膀，發瘋了似的嘶喊。

“阿痕！快上來！”

“朗月”的脖子上係著的銅鈴，馬鞍上墜著紅的流蘇，彰顯出與眾不同的地位，隻可惜它的腹部如今卻多了一道大大的傷口，鮮從軀裏潺潺流出，滲雪地，很快便把下那片白皚皚的雪地染了一片妖冶的紅。

模糊的眼睛被催紅！漠滄無痕癡著眼前這一幕，隻覺得好像有人在他心髒猛然了一刀！天地暗了下去！

“快啊——”

接踵而至的追殺徹底使他崩潰，漠滄無痕撕咬著抖的，驟然吞下萬種悲憤！

淒然回頭，淚水飛逝！

他牢牢抓住了二哥的臂膀，縱一躍，周飛旋，功上了馬鞍。

深深，仿佛餘生已無悔，“朗月”終於癱倒在地，大的眼眸裏溢滿了，脖子上的銅鈴發出了陣陣幽咽聲，像是一句道別。

兩彎臂膀扯著韁繩，將四弟牢牢護在前，漠滄無塵咬著牙嘶喊了一聲。

“駕——”

“清風”發出了最後一聲嘶鳴，朝著前方飛馳而去，一陣銅鈴聲留下淡淡清輝。

兩人一騎，漸漸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塵埃終散，落日斜暉在浩瀚的冰山之間。

一片片霧靄暈著淡淡霞氤氳出迷離的幻境，垂的草澗，連綿的雪山，靜穆的古木，偶爾飛過的雪鳥，皆籠罩在這片如夢似幻中，仿佛染上了淡淡的哀愁。

“若非是我騎不善，‘朗月’就不會死，是我沒有保護好二哥的‘朗月’，是我害死了二哥的摯，二哥......”

疚不已，漠滄無痕倒在一片雪野中，眼淚止不住地下臉頰。

“你知道我為何要用‘朗月’與你換‘清風’嗎？”

雪擁滿，霞落在二人上，著淡淡暖意。

漠滄無塵抱著四弟，一雙桃花眼清澈無比，角微微著，著天際那抹餘暉，良久，他笑著道。

“因為‘朗月’足夠信任‘清風’，就像二哥足夠信任阿痕一樣。他們為了保護所之人，在未來激烈的競爭中，在被人險惡的追逐中，總有一方會拚盡全力去闖，甚至舍棄命去殊死相搏！”

朗月清風，濃煙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

縱惜、不知從此，留得幾多時。

人好，何須更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