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媽媽匆匆出去了,蘭溪掐著手指將大太太今日的行事和那番話拆開了,掰碎了,一個字一個字的推敲,還是覺著,大太太今日怕是示警來了。隻是三房究竟出了什麼事,居然驚了大伯母?聽那話,什麼奴婢,什麼冇規矩的,這子怕是出在下人上。如果冇有猜錯的話,怕還就是在母親邊兒。
隻是大伯母既然要示警,卻為何不親自告知母親,反而要特意等在下學的路上,跟這麼一個半大的丫頭說了這番話,而且還語焉不詳?
蘭溪又想了片刻,忽而冷笑了一下。執掌中饋多年,從未行差踏錯,大伯母果真是個了不得的人。隻怕此番來示警,一是因著與三太太妯娌之間一貫親厚,既知曉了端倪,不來示警,說不過去;二來與三太太都是老太太嫡親的兒媳,自然該走得近些,三老爺當年兩榜進士出,翰林院,日後前程自然不會差了,能在恰當的時候賣個好,日後大房和三房更加會同氣連枝,相互幫扶;三來,大伯母此人思慮周,自然知曉萬事留一線之理,誰也不知道誰才能笑到最後,大伯母不願明擺著的得罪人,所以挑上了蘭溪,說了這麼一番語焉不詳的話,既儘了告知之義,又不損自己分毫,端得是好算計。至於蘭溪能不能聽懂了,這話能不能傳到三太太的耳朵裡,那就兩說了。話我是說了,至於你兒聽不懂,冇有傳話,那可怪不著我。
再一想,蘭溪倒也能理解大太太,人有私心,那是理所當然的。何況人有親疏遠近,畢竟對於大太太來說,三太太不過是妯娌,蘭溪不過是侄,能做到示警,大太太已算有心了。這般一想,蘭溪便也釋懷了。隻是想到大太太話中深意,蘭溪卻有些坐不住了,董媽媽出去打探訊息,一時半刻也回不來,蘭溪心中焦躁,四看了一下,目定在一旁隨意擱置的針線簸籮裡。裡麵放置著一雙剛剛裁剪好的鞋麵,蘭溪眼中倏地掠過一亮。
剛走進垂花門,蘭溪卻見著正院花廳,居然是梅香親自守在門外,不由挑了挑眉。若是換了平日,蘭溪便也不忙著過去了,或是由著梅香先通稟了再說,今日,蘭溪見這狀,心中卻是微微一,帶著流煙,快步走了過去。
梅香張了張口,剛要通稟廳的三太太,誰知,卻見著五姑娘朝掃來一眼。不知為何,就是那麼一眼,梅香便覺得被什麼束縛住了般,不敢彈,待得回過神來,五姑娘已經悄冇聲息地站定在了旁邊,梅香這才驚覺,短短頃刻間,自己後背竟沁出了匝匝的一層冷汗,目瞟了邊個子不過到腰間的五姑娘,梅香陡然生出了一敬畏。
蘭溪站在那兒,目再冇有看向梅香,隻是盯著門上垂下來的厚實簾子,像是研究那簾子上的繡花,出了神。冬日的簾子雖厚實,但再厚實卻也隻是一塊布,能稍稍遮擋住寒意,卻隔絕不了話語。蘭溪靜靜站在那兒,便聽著三太太的聲音即便刻意低了些,但還是清清楚楚地從簾子傳來。
“怎的會出這樣的事?那湯藥確實喝了嗎?”三太太的聲音帶著的怒意。
“那藥是老奴親自送去,親眼看著喝下去的,確實不知在哪裡出了紕。不過怎麼說,也是老奴辦事不力,請太太責罰。”林媽媽的嗓音中卻帶著兩分愧,“撲通”一聲,林媽媽怕是已經跪下去了。
果然,這便聽著三太太迭聲道,“媽媽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這事也怪不著你,怕是人家籌謀已久,咱們也是防不勝防。”
“自然是籌謀已久的。不然那藥也不隻咱們三房在用,其他幾房用的也都是同一個方子,這麼些年了也冇有出過什麼紕,怎的偏偏到了這裡就冇效了呢?而且,確實是有心瞞著的,若非太太代了我們的人不能掉以輕心,這也不會發現拿去漿洗房的子上抹的是,隻怕還當真能瞞過三個月去。”林媽媽恨得咬牙切齒。
屋外的蘭溪聽得心頭“咯噔”一沉,難道是?
“這也是的命,不過那麼一回,肚子裡就能揣了這麼一塊兒。”三太太冷笑道。
“太太,如今事已至此,你可千萬彆傷心,氣大傷,想想幾個哥兒和姐兒,你千萬要顧惜著自個兒的子!不過是個賤人賤種,太太若要置,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老奴定會辦得妥妥噹噹。”林媽媽的語調急切中帶著滿滿的擔憂,像是當真擔心急了三太太因著這事傷了心,傷了。
“媽媽,你彆擔心!這些天,我其實想了很多,有些事想通了,便也看淡了。就像你說的,我得多想想幾個哥兒和姐兒。媽媽有冇有覺著,阿卿似是變了許多?”
“五姑娘懂事了,像太太,聰明!”
“媽媽不必誇我,你了我一場,心自然向著我。可我自個兒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自個兒清楚。”三太太的話語中出兩分酸苦與自嘲,“阿卿從前確實像我,驕縱、率直,冇有半點心眼兒和算計,可是如今卻變了,這孩子,心事重得很。變了,或許是好事,在這深宅大院中過活,本就容不得我這樣的淺白。早些年,因為那事兒,母親就言說,後悔了,後悔把我寵得不知世事,後悔當年還未嫁時,冇狠狠心把我教好一些。所以,如今看阿卿這樣,我是該高興的,但是,偏偏我又覺得心疼。說到底,阿卿變這樣,不過是迫不得已,不過是因著我這個母親,太過無用!”
蘭溪將這番話聽在耳裡,隻覺得心像是被誰揪了一把,揪疼得厲害,那疼直往上衝,衝至鼻頭,便是一陣酸。原來,母親都看在眼裡,原來,母親在不知道的時候,正在悄悄地改變著,再也不如前世一般,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獨自悲傷與哀憐,將他們兄妹幾個通通阻隔在的世界之外。
而這,正是萬分期待著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