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承十九年,京城西巷。
葉可卿冷著一張小臉,牽著一條黑狗,後帶著一群兇神惡煞的家仆,氣勢洶洶地踢開一座宅院的木門。
小姑娘約豆蔻梢頭,杏臉桃腮,稚氣未,臉頰還有些許膘,正是含苞待放的花。
屋,一個子聞聲出來,似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站在堂屋門口,嚇得一聲不吭。
子長相偏冶豔,一雙眼睛攝魄勾魂,縹緲紗狀若無,約約可見裏,和前凸後翹的段,引人遐想。
男人見了,無不罵一聲妖。
葉可卿挽了挽袖子,出細白的胳膊指著子背後。
“砸,都給我砸,把屋裏的家什也砸了,這些都是本小姐的銀錢。”
冬瓜以為要砸這個狐子,剛掄起扇一樣的手掌,驚得那子花容失,就聽清小姐的吩咐,帶著憾堪堪停住手。嫌棄地瞪了那子一眼便往屋裏去。
春鳶則趕給小姐把袖子擼了下來,家小姐,哎……
葉可卿父母早逝,從小跟著爺爺長大。
在三年前,爺爺也因病去世,家中再無男丁。
為了防止葉可卿被親戚吃絕戶,爺爺在死前替招了個贅婿,名陸懷濃,是個窮書生。
爺爺與陸懷濃約定:葉可卿十五歲後,若是無人上門提親,他便到葉可卿家裏做八年的贅婿。若生下男丁,即可提前放其歸宗,屆時會贈予他厚的錢財作為答謝。
葉可卿果真把一個紈絝子做到了極致,為子流連賭坊不說,府裏還養著幾個眉清目秀的小倌,再加上缺管教,行事無忌,因此臭名在外。
即便爺爺留下了一個京城首富的家底,還是皇商,也無正經人家敢上門提親。
是以,別的贅婿大都謹小慎微,不敢拈花惹草,不敢拿喬。
這陸懷濃吃定了葉可卿沒人敢娶,也沒人撐腰,不僅變著法的花葉家的錢,還用這白得的銀子置辦宅子,養起了畫舫的頭牌。
葉可卿怎麽能忍?於是有了這一幕。
而陸懷濃此時正在酒樓,和一群朋友高談闊論。
說白了就是顯擺。
他打小家裏就窮,平日裏捉襟見肘慣了。
自從有了“京城首富之贅婿”這層份在,他再也沒有為黃白俗生過愁。
反之他還常常擺闊請客,至於地點嘛,自然是葉家產業。
今日依然是他做莊。
平日裏,隻需和掌櫃支會一聲即可。
眼下,董掌櫃不僅不拿正眼瞧他,還怪氣地說:“客莫不是要吃霸王餐吧。”
陸懷濃低聲音道:“董掌櫃,你是不想幹了?連你家姑爺也不認識?”
董掌櫃劈裏啪啦打了一遍算盤。
“等客了姑爺再說,再說了,就是大小姐來了,也是要付錢的。”
“你……”
陸懷濃沉著臉,平日都是賒賬,今日非得要他在外麵丟人是嗎?
“懷濃兄,好了沒有?”
是友人在催促他。
陸懷濃笑著安:“馬上,馬上。”
他傲氣地掏出錢袋子,取出一錠銀子,用力置在桌上,闊氣道:“不用找了。”
董掌櫃懶懶地抬了抬眼皮,“陸公子,您在小店共計欠賬五百三十四兩三十八錢,給您抹個零還欠本店五百三十四兩。”
“這點恐怕遠遠不夠。”
陸懷濃皺眉道:“你別太過分了。”
見董掌櫃把目落在他的錢袋子上,他咬了咬牙,把剩下的銀子和銀票都掏了出來,拍在櫃臺上。
他又想起什麽之後一臉倨傲。
“很好,過幾日,你最好不要跪著求本公子把錢拿回去。”
“還欠一百零八兩,陸公子記得有時間把剩下的錢還了。”董掌櫃收好錢,“哦差點忘了,您手裏的錢想必也是東家給的。”
陸懷濃得意的臉僵了一下。
想著賒賬,他點菜總往貴的點,看著好友一個個又是稱讚“豪氣”,又是誇他“爽快”,平日心裏舒坦,今日他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各位,陸某今日有事,改日再聚。”陸懷濃皮笑不笑地告辭,心裏卻在滴。
“哎……我知道,是不是趕著回去見家裏的眉娘?”一個好友臉頰酡紅,邁著有些醉悠悠的步子說話,旁的人隻能扶著。
陸懷濃家裏還有一個姿才皆是一絕的畫舫頭牌,想必各位友人都羨慕得。
“正是。”
“陸兄呀陸兄,你真是過的神仙日子。”
“要我說,還是陸兄會。”說話那人左右瞟了瞟,低了聲音,“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人,還要會,聽說那個人不近。”
“那他人生了好多樂趣不是。”
“說不定啊,那人真就喜歡男子。”
“也有可能是不行。”
幾人眉弄眼後哈哈大笑,平日裏私下議論也就算了,酒壯慫人膽,今日幾人竟也敢當街非議首輔大人,自以為旁人聽不出他們的暗語。
一輛嶄新的華蓋馬車從陸懷濃等人邊緩緩駛過。
車坐了兩個人。
為首的清俊男子一孤冷,既不失讀書人的清雋氣質,又磨礪出了上位者的沉穩。他骨節分明的手握著泛黃的書卷,拿著蘸了朱砂的筆不時圈畫兩下。
“大人,我去教訓他們?”
他家主子什麽都好,唯有一件白袍點墨之事,便是不近。
這全然了政敵攻擊他的把柄,私下裏不傳主子“好男風”、“不舉”的流言。
“無礙。”
男子的聲音清冷,和他的人一樣,溫和中藏著孤高和驕矜,所謂天之驕子,天子近臣,朝廷肱骨,高不可攀。
馬車搖曳,窗戶珠簾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男子頭也不抬地吩咐:“去楓林小築。”
他的屬下都知道,主子偏紅葉,為此還買下一片山頭。
“是。”
陸懷濃邁著悠閑的步子,剛剛走近宅子,便看見門口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他酒醒了幾分,小跑兩步,一進來就抱住門房邊瑟瑟發抖的人:“眉娘,可有欺負你?”
“陸郎。”
眉娘聲音婉轉勾人,意纏綿,找到了主心骨一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裏的淚水氤氳上來,泫然滴的模樣勾起了陸懷濃心裏的怒火。
陸懷濃騰出手指著葉可卿道:“葉可卿,你這個……這個潑婦,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子?今日之事你必須要向眉娘道歉,否則休想再我娶你。”
“不娶就不娶,不就是個沒過門的個贅婿,吃著本姑娘的,用著本姑娘的,還騎到本姑娘的頭上。陸懷濃,你個王八孫子,本小姐這就回去重新找十個八個贅婿,個個比你聽話。”葉可卿叉著腰威風凜凜道,全然不顧齊管家一直扯袖子。
前的黑狗還頗為配合地衝著陸懷濃了兩聲。
陸懷濃懷裏的人又是一抖,他心疼地把眉娘往懷裏按了按,氣得聲音抖:“好,你去找,這全京城要是能找到願意當你葉大小姐贅婿的,盡管讓他來當。”
齊管家語重心長勸道:“說的哪裏話?您是老爺生前親自定下的贅婿,怎能說改就改?還陸公子消消氣,別跟小姐計較,萬事好商量。”
陸懷濃輕哼一聲,出得勝的諷笑。
“不行不行,本姑娘說什麽也不幹。”葉可卿一肚子氣還沒消,一腳踢翻木凳子。
齊管家隻能好言相哄:“好好好,小姐別氣,咱們從長計議。”
“齊管家,我說真的!”葉可卿咬牙,瞪大了杏眼。
齊管家忙不迭點頭。
先安好小姐,什麽都好說。
葉可卿這才罷休。
門外圍了一群看熱鬧的街坊鄰居,眾人見葉可卿一出來就躲得遠遠的。
“你們猜葉大小姐這次說的話當不當真?”
“切,哪次不是雷聲大雨點小,我看出不了幾日,齊管家又得上門來賠禮道歉。”
有人歎息道:“我倒想當葉大小姐的贅婿,雖然脾氣差了點,養了幾個小倌,但是人錢多啊,不吃虧,不吃虧。”
“你倒是想得,葉老太爺還看不上你呢,人家指定了葉家贅婿隻能是讀書人,你大字識得幾個?”
“是啊,讀書人清高,人家陸郎確實有狂的資本。”
陸懷濃就是看準了這一點,葉家一個商賈之家,讀書人大多都不願意贅。
再加上這葉大小姐如此荒唐,他料定葉可卿過個幾日就隻有接現實,齊大管家又得扯著老臉給他低聲下氣的賠不是。
“哎……”齊管家跟著葉可卿回了府,好言相勸,“小姐,你就忍一忍嘛,等同他生下兒子,拿錢打發了不就行了,你想怎麽造作全任你。”
“跟他生兒子?我呸,看著他我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我還嫌他髒。”葉可卿說完抱起花瓶就朝外邊摔,上好的青花梅瓶應聲碎了一地。
齊管家心疼得捂住心口:“小祖宗,哎喲。”
“小姐再怎麽生氣也別拿銀子撒氣,您要是沒了這京城首富的頭銜,往後可更難找人家了不是?”
葉可卿瞪了齊管家一眼,不甘心地撇了撇,把手裏的青釉執壺放回黃花梨八仙桌。
“這子就非得找人嫁了嗎?”葉可卿委屈起來,像隻鬥輸了的小貓,任誰見了不得千依百順地悉心哄著。
齊管家卻見怪不怪,他知道小姐的脾氣,看這樣子應該是息怒了,便講起來了道理。
“別人我不知道,但若小姐不接陸公子贅,過不了幾日,你那些七大叔八大舅就得來吃絕戶,到時候偌大的家業都跟您沒關係,的氣也不是這一點咯。”
齊管家雙手揣在袖子裏,一臉倔強:“到那時候,小姐還是早點放我回去養老,我也不用拉著老臉給您到賠不是。”
葉可卿沉思片刻,喚來手下的丫鬟,“春鳶,你現在就去一張告示,就說葉府招贅婿,本小姐就不信了,還換不了區區陸懷濃?”
春鳶應下。
告示一出,門口就聚集起不百姓,談論得熱火朝天,正好滿足了他們茶餘飯後那一顆八卦的心。
很快傳遍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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