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琛順著回路一直走，廟會那一車水馬龍，來的時候，他吩咐小趙將車停到之前常去的那家私人會所門前的停車場。

幾人一路走到了廟會街。

原本，今晚的廟會他是不想來的，奈何老爺子在飯桌上看他兄弟姐妹那一脈，個個曾孫、曾孫繞膝跑，眼饞的飯都不吃了。

著那些個歡騰的一會兒都呆不住的噪音製造者，越看越喜歡，越喜歡就越生氣。

氣他自己的孫輩不爭氣，讓他做不了太爺爺或是太姥爺。

於是，作為長孫，他就了那個出頭的鳥，儆猴的，第一個被他話裏話外、怪氣地來回點撥。

好在疼他，替他解了圍。

但他與在家的顧蔓蔓誰也沒逃過的是，因為喬凝與江淮都在場，顧老爺子大手一揮，讓他們四人帶著孩子們一起出去玩玩兒。

說是，提前做好為人父母的準備。

無奈下，他隻得著頭皮遵命。於是，他們四個人帶著四個孩子，在一大家子的歡聲鼓舞中，出了門。

沉了一天臉子的老爺子，也終於笑的眼角眉梢都飛了出去。

仿若他們那刻手裏牽著的，真了他家的了。

“借”給他們的都是六七歲的男孩子，神頭充足，不知疲倦，也不懼冷，他用著僅有的耐心陪著他們去了遊戲城。

奈何玩完回家的路上，他們又吵著要去逛廟會。

他們這一車裏，是兩個孩子，嘰嘰喳喳一路，就已經吵得他徹底沒了耐心，喬凝眼見他寒了臉，指了指外麵的雪。

勸他，說先給家裏打個電話，怕下雪了給孩子們凍到，讓家裏司機先把孩子們接回去。

然後，他們四個在外麵逛一會兒在回家去。這樣，家裏人權當作他們是在外麵二人世界的約會。

他們也不用回家去被所有人圍著追問帶孩子的。

他自來討厭人多的地方，也知道想與自己獨的心思，可下意識的腦海裏卻跑出了寧淺青稚的模樣。

紮著一個馬尾辮子，穿著一件帽子上帶著兩個熊耳朵的白羽絨服，一蹦一跳的走在自己的前方，時不時轉回頭。

興的招呼他，“顧景琛！你快點兒呀！我聽說廟會裏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驢打滾，一會兒我買給你！”

隨即，歡快的向著前方跑去。

影徹底消散在茫茫人海中。

心裏猛地一空，在那一瞬間，他同意了喬凝的提議。鬼使神差的想著，再去一次那裏，會不會能找到……

老天爺就像跟他開了一個玩笑，讓他所念真。

人海錯，長風萬裏，管它什麽人聲鼎沸、眾楚群咻，目皆是眼前人。

然而，目之所及，卻再也沒了自己。

那一刻，他竟沒來由的想笑，笑自己還是不肯相信結婚的事實。

竟忍不住地想上前再去確認一遍。

從聽說，直到眼見，自始至終都是他自我催眠著，不肯去接。

……

顧景琛走進停車場來到車前，直接打開車門坐進後座。

驚的駕駛位正在刷視頻的小趙一個機靈，手機直接掉到了地上的毯上，下意識口而出了一句，“顧總這麽快？”

剛說完，正在撿手機的小趙就立馬覺到了自己的話，聽著不太對勁，又連忙解釋了一句，“顧總，我是說你回來的快。”

顧景琛沒太在意的理會，按下車窗鍵，掏出煙，點燃打火機，了起來。

煙霧彌漫，將他幽深的眼眸氤氳籠罩在一片看不真切的霧氣中。

小趙尷尬的撓了撓頭，看了眼窗外，疑怎麽沒有喬小姐他們三個的影，就顧總一個人回來。

“小趙，你打車先回去吧，車我自己開就行。”顧景琛拍了拍駕駛位，吩咐道。

“好的，顧總，那你有事隨時我。”小趙恭敬的下車離開。

顧景琛始終坐在後座上沒，完一煙後，又點燃了一。

眼前如幻燈片一般，閃過一幕幕剛剛的畫麵，都是寧淺與莫戈的親昵相偎。

不管是的一顰一笑，眼裏對莫戈的全然信任，還是莫戈眼底的深與寵，都刺的他眼眶酸脹，頭也作痛。

同是男人，他一眼就看出，他寧淺，的半分都不比自己。

薄涼的角勾起一抹頹然的笑痕。

在陵城的時候，沈斯年問過他，要不要調查一下寧淺的丈夫，當時他下意識就想到了在廬的第一次相遇，與莫長青親厚的模樣。

後來，江淮小嫂子的時候，他也想到了。

隻不過，自己一直自欺欺人的不願意去扯下那蒙塵的紗。甚至，想著，莫家的那個，當年出國前便是拈花惹草、風流浪的名聲。

跟著他，倘若過的不好，是不是，還有機會能讓回到自己的邊？

就算，一次次推開自己，要跟他撇清關係，反複提醒著他，結婚了。他還是願意當個瞎子、聾子。

所以那天，他極為正式地提醒沈斯年，不許調查寧淺的事。

可是今晚，他見到的一切，豁然將他匿的貪心全部撕開，明晃晃的見證著他的可笑。

那個一次次說著，“顧景琛，沒有你我可怎麽呀”的孩，原來，真真切切的徹底離開他了。

這五年來，乃是歸來的半年裏，他所有的希冀，全部空。

一滴晶瑩瞬間自眼角落，消逝於凜風中。悄無聲息。

*

機場監控室。

寧淺麵慘白，強撐著一瞬不瞬地盯著監控錄像。

畫麵中，十二穿著一件黑的恐龍羽絨服，背著小猴子書包，牽著一個中年外國男人的手，蹦跳著走出來。

兩人的影直至消失在大廳外。

畫麵切換到大廳門口，十二又跟著那人上了一輛出租車，至此徹底消失在畫麵中。

從始至終，攝像頭都沒有拍到那個外國男人的臉。

“寧小姐，你先別著急。一定會找到的。”工作人員擔憂的勸解著，又繼續重播了剛剛的畫麵。

這已經是他們播放的第四遍了，企圖能在多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可每一遍的播放，都讓寧淺的心更沉一分。

監控室的門打開，見到莫戈的第一刻，寧淺立即迎上去，“怎麽樣了？”

莫戈薄繃，麵與寧淺一般無二，啞聲說道：“監控裏的那個外國人找到了。”

“然後呢？”寧淺眸中帶著企盼，可看著莫戈的神，的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他隻是收了十二的錢，幫忙帶他回國，又充當家長帶著他坐車離開機場，半路上，十二就自己下車了。”

聞此，寧淺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還知道他一個小孩子出門不安全，找一個人做掩護，難道就不知道會擔心的嗎！

“他不是回來找我們來了嗎？為什麽電話打不通！為什麽不給我們打電話呢！”寧淺渾發抖，崩潰到不能自抑，被莫戈擁在懷裏。

“淺淺，十二一定沒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他的。”他在安著寧淺，也在安著自己。

“怪我，是我讓他回來找不到我的。”寧淺雙目無神的喃喃道。

要不是從來不肯告訴十二有關平津的一切，他不會即使來到平津，也找不到的。

他不知道寧家是的家，也不知道莫家在哪兒，更不認識在平津的朋友。他什麽都不知道。

要怎麽找？

十二，你一個人到底在哪裏？

*

月清寒。

將銀灰的邁赫車鍍了層冷。

車載煙缸裏的煙頭，已經不覺間多出了十幾。

就在顧景琛準備繼續下去的時候，忽然聽到了車上傳來“咚咚咚”的敲車門聲。

他眉頭微蹙出去，視線裏卻空無一。

倏地，一隻小手從車窗底下出來，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揮舞著。

“叔叔，這裏！”一聲糯的音傳進他的耳畔。

顧景琛垂眸看過去，俯視著突然出現在他車邊上的娃子。

還是個小胖墩兒。

莫名的，視線落在娃子臉上的時候，他竟不似看家裏那些個孩子一般嫌棄。反而生出幾親昵之。

幽深冷凝的眼眸不自覺化了一抹輕，就連出口的話，都緩了語調，“怎麽了？”

小胖墩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嘟嘟的臉蛋兒，扭了一下，音氣的說，“叔叔，我可以上你的車坐一會兒嗎？”

聞此，顧景琛眉梢挑起，看了眼他被凍的發紅的小臉兒，未做思索的手打開了車門。

小胖墩兒立即道謝，顧景琛挪到了另一側的位置，讓小胖墩坐進來後，他又親自手關上了車門。

“謝謝叔叔，我十二。”十二自報家門後，將小手向空調取暖。

見小胖墩兒凍的瑟，顧景琛按起了車窗，可又想起自己剛才了許多煙，複又沒全關死，留了一道散煙氣的。

“你爸爸媽媽呢？”他目打量著小胖墩，見他穿著一件小恐龍的黑羽絨服，一條深灰的同係列恐龍子。

上背著一款小猴子的小書包。

顧景琛眸一定，視線落在書包的logo上：溪淺。

他又看回他上的服，此刻小胖墩兒在垂著頭對著空調，正好出他小脖頸的羽絨服logo，同樣是“溪淺”。

顧景琛眉頭擰起，雖然他向來不關心這些個品牌，可也知道“溪淺”是從不做裝的，甚至年人的服也不是誰都能穿到的。

這個孩子竟能讓“溪淺”的設計師專門為他量定做服，家裏定然不同尋常。

小胖墩兒聽到他的詢問，裝作沒聽到的沉默，小裏“斯哈斯哈”的表現出一副冷到不行的模樣。

顧景琛眉眼中劃過一笑痕，不知為何，他見到邊這個小胖墩兒就沒來由的不討厭。

甚至，還很喜歡。

“不？”他又問小胖墩兒。

這一次，小胖墩“聽”到了，誠實的點了點頭。

“好。”顧景琛忍不住失笑，“帶你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