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半夏小說 科幻未來 三體Ⅲ·死神永生 第8章 【危機紀元4年,雲天明】(3)

《三體Ⅲ·死神永生》第8章 【危機紀元4年,雲天明】(3)

何博士對雲天明說:“證書將儘快寄給贈人,用的是這裡的地址。按您的吩咐,我們不會購買者的任何信息,其實也沒什麼可的,我們對您一無所知,到現在,我不是連您的貴姓都不知道嗎?”他站起來,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下來了,“下麵,我帶您去看看您的星星……哦不,您送給的星星。”

“在樓頂看嗎?”

“市不可能看到,我們得去遠郊。如果您不舒服,我們就改天去?”

“不,這就去,我真的想看看那顆星星。”

何博士帶著雲天明驅車兩個多小時,把城市的燈海遠遠拋在後麵,為了避免車燈的乾擾,他又把車開到遠離公路的田野間。車燈熄滅後,兩人走下車,深秋的夜空中,星海很清澈。

“知道北鬥七星吧,沿那個四邊形的一條對角線看,就是那個方向,有三顆星構一個很鈍的三角,從那個鈍角的頂點向底邊做垂線,向下延,就我指的那個方向,看到了嗎?你的星星,你送的星星。”

雲天明指認了兩顆星,何博士都說不是,“是在它們中間向南方偏一點,那顆星的視星等是5.5,一般隻有過訓練的觀察者才能看到,不過今天天氣很好,你應該能看到。告訴你一個方法:不要正眼盯著那裡,把視線移開些用眼角看,眼角對弱力更靈敏些,找到後再正眼看……”

在何博士的幫助下,雲天明終於看到了dx3906,很暗的一個點,似有似無,稍一疏忽就會從視野裡丟失。一般人都認為星星是銀的,其實仔細觀察會發現它們各自有不同的,dx3906呈一種暗紅。何博士告訴他,那顆星隻是在這個時節才於這個位置,等會兒他會給雲天明一份在不同季節觀察dx3906的詳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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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幸運,和你贈與星星的那個孩一樣幸運。”何博士在濃重的夜中說道。

“我不幸運,我快死了。”雲天明說,同時把視線移開,向何博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把視線又投向夜空,居然很輕易地再次找到了dx3906。

雲天明發現何博士似乎對自己的話並沒到吃驚,隻是默默地點了一支煙,也許,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沉默許久後,他說:“真那樣的話,你仍然很幸運,大多數人,到死都沒向塵世之外瞥一眼。”

何博士吐出的煙霧飄過雲天明麵前,使那顆黯淡的星星閃起來。雲天明想,當程心看到這顆星時,自己已不在人世了。其實,他和程心看到的這顆星星,是它在二百八十六年前的樣子,這束微弱的線在太空中行走了近三個世紀才接到他們的視網,而它現在發出的線,要二百八十六年後才能到達地球,那時程心也不在人世了。

將度過怎樣的一生呢?但願能記得,茫茫星海中,有一顆星星是屬於的。

這是雲天明的最後一天了,他本想看出些特彆之,但沒有。他像往常一樣在早上七點醒來,一束與往常一樣的投在對麵牆上往常那個位置。窗外,天氣不好也不壞,天空像往常一樣的灰藍。窗前有一棵橡樹,葉子都掉了,連最後一片也沒有留下。今天甚至早餐都像往常一樣。這一天,與已過去的二十八年十一個月零六天一樣,真的沒什麼特彆。

像老李一樣,雲天明沒把安樂的事告訴家人,他本想給父親留封信,但無話可說,終於作罷。

十點整,按約定的時間,他一個人走進了安樂室,像往常每天去做檢查一樣平靜。他是本市第四個安樂的,所以沒引起什麼關注,安樂室中隻有五個人,其中兩位是公證人,一位是指導,一名護士,還有一個醫院領導,張醫生沒來。看來自己可以清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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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他的吩咐,安樂室沒有做任何裝飾布置,隻是一間四壁潔白的普通病房,這也讓他覺很舒適。

他對指導說,自己知道作程序,不需要他了,後者點點頭,留在了玻璃屏的另一邊。在進行安樂的這一邊,公證人離開後,隻有他和護士了。護士很漂亮,已沒有第一次做這事時的恐懼和張,把自機的針頭紮進雲天明的左臂時,作鎮定沉穩。他突然對護士產生了一種莫名的畢竟是世上最後一個陪伴自己的人了。他突然想知道二十八年前給自己接生的是誰,這兩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有的真正幫過自己的人,他應該謝他們,於是他對護士說了聲謝謝。護士對他微笑了一下,然後離開了,腳步像貓一般無聲。

安樂程序正式開始,前麵上方的屏幕顯示:

你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嗎?是,請按5鍵;否,請按0鍵。

他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但父母都屬於社會和人際的低能者,混得很落魄。他們沒有貴族的份,卻執意對雲天明進行貴族教育,他看的書必須是古典名著,聽的音樂必須是古典名曲,往的人必須是他們認為有修養有層次的。他們一直告訴他周圍的人和事是多麼的庸俗,他們自己的神品位要比普通人高出多麼大的一截。小學時雲天明還是有幾個朋友的,但他從來不敢把他們帶到家裡玩,因為父母肯定不認可他與這樣庸俗的孩子在一起。到了初中,隨著貴族教育的進一步深化,雲天明變得形單影隻了。但正是在這個時候,父母離異了。導致家庭解的是父親的第三者,那是一個推銷保險的孩。母親再嫁的是一位富有的建築承包商。這兩個人都是父母極力讓孩子遠離的人,所以這時他們也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對孩子進行那種教育了。但貴族教育已經在雲天明的心底紮了,他無法擺,就像以前的那種能上發條的手銬,越想掙,它銬得越。在整個中學時代,他變得越來越孤僻,越來越敏,離人群也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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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和年的記憶,都是灰的。

按5。

你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嗎?是,請按2鍵;否,請按0鍵。

在他的想象中,大學是個令他不安的地方,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人群,對他來說又是一個艱難的適應過程。剛進大學時,一切都與他想象中的差不多,直到他見到程心。

雲天明以前也被孩子吸引過,但從來沒有這種覺:他到周圍陌生冰冷的一切突然都充滿了和溫暖的。一開始,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這的來源,就像過雲層的太,所發出的月亮般的弱僅能顯示出圓盤的形狀,隻有當它消失時,人們才意識到它是白天所有亮的來源。雲天明的太在國慶長假到來時消失了,程心離校回了家,他到周圍一下子黯淡下來。

當然,對程心,肯定不止雲天明一個人有這種覺,但他沒有彆的男生那種寢食難安的痛苦,因為他對自己完全不抱希。他知道沒有孩子會喜歡他這種孤僻敏的男生,他能做的隻是遠遠地看著,沐浴在帶給自己的中,靜靜地著春日的麗。

程心最初留給雲天明的印象是不說話,麗而又沉默寡言的孩比較見,但這並不意味著是一個冷人。說話不多卻願意傾聽,帶著真誠的關切傾聽,傾聽時那清澈沉靜的目告訴每一個人,他們對是很重要的。

與雲天明中學的那些同學不同,程心沒有忽略他的存在,每次見麵時都微笑著和他打招呼。有幾次集,組織者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雲天明忘了,程心都專門找到他通知他,後來,了同學中第一個省去姓稱呼他天明的人。在極其有限的往中,程心給雲天明最為銘心刻骨的覺是:是唯一一個知道他的脆弱的人,而且好像真的擔心他可能到的傷害。但雲天明一直保持著清醒,他知道這裡麵沒有更多的東西,正如胡文所說,對誰都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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