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沒什麼了不起,聽說上升時本不超重,就像坐一趟長途臥鋪車似的。”苗福全不以為然地說,由於已多年不能經營煤礦,他早已了破落戶,彆墅四年前就賣了,這兒已是唯一的住;而楊晉文由於有一個在太空電梯工程中工作的兒子,家裡條件一躍為他們三家中最好的,有時很讓老苗妒忌。
“不是我上太空。”楊晉文說著抬頭看看,看到衛明已經領著孩子到另一個房間去了,才接著說,“是我的骨灰上太空,我說,你們老哥倆不忌諱說這個吧。”
“有啥忌諱的,不過你把骨灰整上去乾什麼?”張援朝問。
“你們知道,天梯的儘頭有電磁發,到時候骨灰盒能發到第三宇宙速度,飛出太係,這宇宙葬,知道了吧……我死了後可不想待在外星人占領的地球上,這也算是逃亡主義吧。”
“要是外星人被打敗了呢?”
“幾乎不可能,不過要真是那樣我也沒有什麼損失,漫遊宇宙嘛!”
張援朝連連搖頭:“你這都是知識分子的怪念頭,沒什麼意思。落葉歸,我還是埋在地球的黃土裡吧。”
“你就不怕三人挖了你的墳?”
聽到這話,一直沒吱聲的苗福全似乎興起來,他示意另外兩人靠近些,好像怕智子聽到似的低聲音說:“你們彆說,我還真想到了這點:我在山西有好幾挖空了的礦……”
“你想葬在那兒?”
“不不,那都是小窯礦,能有多深?但有幾與國有大礦挖通了,沿著他們的廢巷道一直可以下到地下四百多米,夠深了吧?然後把井壁炸塌,我就不信三人能挖到那兒。”
“嗨,地球人都能挖到那兒,三人就不能?沿著墓碑向下挖不就行了。”
苗福全看著張援朝啞然失笑:“你,老張,傻了不是?”看著老張茫然的樣兒,他指指楊晉文,後者對他們的談話已經沒有興趣,在繼續看電視轉播,“讓有學問的告訴你。”
楊晉文對著電視嘿嘿一笑說:“老張你要墓碑乾嗎?墓碑是給人看的,那時已經沒有人了。”
張援朝呆呆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長歎一聲:“是啊是啊,沒有人了,什麼都是空的了。”
在去三號核聚變實驗基地的路上,章北海的車一直行駛在厚厚的雪中,但在接近基地時地上的雪全化了,路變得十分泥濘,本來寒冷的空氣變得溫暖而,有一種春天的氣息。章北海看到,在路邊的山坡上,一叢叢桃花在這嚴冬季節不合時令地開放了。他驅車向前方山穀裡的那幢白建築駛去,基地主位於地下,這幢建築隻是口。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路邊山坡上有一個人在摘桃花,細看發現此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於是把車停下來。
“丁博士!”他對那人喊道。當丁儀拿著一大把桃花走到車前時,他笑著問,“這花是送給誰的?”
“這是核聚變的熱量催開的花,當然是送給我自己的。”在鮮豔花朵的襯托下,丁儀顯得滿麵春風,顯然還沉浸在剛剛實現的技突破帶來的興中。
“這麼多的熱量就這麼擴散,太浪費了。”章北海走下車,摘下墨鏡,打量著這片小小的春天,在這裡呼吸時沒有白汽,他的腳底甚至都能到地麵的溫熱。
“沒有錢也沒有時間建一個發電廠,不過也沒什麼,從今以後,能源在地球上不是什麼需要節約的東西了。”
章北海指著丁儀手中的花束說:“丁博士,我真希有些事能讓你分分心,使這個突破晚些實現。”
“沒有我突破得更快,基地有上千名研究人員,我隻是指出了正確的方向。我早就覺到托卡馬克方式是一條死路,方向對了,突破肯定會產生。至於我,是搞理論的,不懂實驗又瞎指揮,可能還拖延了研究進度。”
“你們能不能推遲一下果發布的時間?這話我是認真的,也是非正式轉達了太空軍司令部的意思。”
“怎麼可能呢?對三個研究工程的進展,新聞一直在追蹤報道。”
章北海點點頭,歎口氣說:“那就很糟糕了。”
“我知道一些原因,不過你還是說說為什麼吧。”
“可控核聚變技一旦實現,馬上就要開始太空飛船的研究了。博士,你知道,目前有兩大方向——工質推進飛船和工介質的輻驅飛船,圍繞著這兩個研究方向,形了對立的兩大派彆:航天係統主張研究工質推進飛船,而太空軍則力推輻驅飛船。這種研究要耗費巨大的資源,在兩個方向不可能平均使力同時進行,隻能以其中一個方向為主。”
丁儀說:“我和核聚變係統的人都讚輻驅,從我而言,覺這是唯一能進行恒星際宇宙遠航的方案。當然得承認,航天係統也有道理,工質推進飛船實際上就是化學火箭的變種,不過是以核聚變為能源而已,在研究前景上要保險些。”
“可在未來的星際戰爭中不保險!就像你說的,工質推進飛船不過是個大火箭,要用超過三分之二的運載能力運載推進工質,且工質消耗很快,這種飛船隻能以行星基地為依托,在太係航行,這樣做,是在重複甲午戰爭的悲劇,太係就是威海衛!”
“這個類比很深刻。”丁儀衝著章北海舉舉手中的花。
“這是事實,海軍的最前沿應該是敵人的港口,我們當然做不到這一點,但防衛前沿至應前推至奧爾特星雲,並且要保證艦隊在太係外的廣闊空間有足夠的迂回能力,這是太空軍的戰略基礎。”
丁儀說:“其實航天係統部也不是鐵板一塊,主張工質飛船的是那些從化學火箭時代過來的老航天,但其他學科的力量也在進航天界,比如我們核聚變係統的,他們大都主張輻飛船。這兩種力量目前已經勢均力敵,打破平衡的就是那三四個於關鍵位置的人,他們的意見決定最終的規劃方案,真的,就那麼三四個人,可惜都是老航天。”
“這是總戰略中最關鍵的一步決策,如果這一步走錯,太空艦隊就要在一個錯誤的基礎上進行建設,有可能浪費一兩個世紀的時間,到時再轉向怕也沒機會了。”
“這你我都沒有辦法。”
同丁儀吃過午飯後,章北海離開了核聚變基地。車開出不久,的地麵就變了皚皚的白雪,在中泛出一片白,空氣溫度急劇降低,章北海的心也迅速冷靜下來。
他絕對需要能夠進行恒星際遠航的飛船,如果其他的路都走不通,那剩下的一條,不管多麼險惡,也是必須走的了。
章北海走進了位於胡同深四合院中的隕石收藏者的家,覺這間線黯淡的老宅像一個小型的地質博館,四壁都立著玻璃櫃子,裡麵很專業的燈照著一塊塊貌不驚人的石頭。主人正在一張工作臺上用放大鏡仔細看著一塊小石頭,見到來客便很熱地打招呼。這人五十開外的樣子,麵和神都很好,章北海一眼就看出他屬於那樣一類幸運的人,有自己鐘的小世界,不管大世界怎樣變化都能沉浸其中自得其樂。在老宅所特有的那種陳舊氣息中,章北海意識到在自己和同誌們為人類的生存而戰時,大部分人仍然執著於自己固有的生活,這讓他心裡到溫暖和踏實。
太空電梯的建和可控核聚變技的突破,對世界是兩個巨大的鼓舞,也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失敗主義緒。但冷靜的領導者們知道,這一切僅僅是開始,如果把太空艦隊的建設與海洋艦隊相類比的話,人類現在也隻是拿著工剛剛來到海岸邊,連造船的船塢都還沒有搭建起來。除了太空飛船本的建設,星戰武和飛船循環生態係統的研究,以及太空港口的建設,都將麵臨著人類從未麵對過的技深淵,這一切,僅在技上完準備,可能就需要一個世紀的時間。除令人而生畏的技深淵外,人類社會還將麵臨另一個嚴峻的考驗:太空防係統的建設將消耗超量的資源,這種消耗很可能使人類的生活水平倒退一個世紀。所以,對人類神的最大挑戰還在未來。正是在這種況下,上級決定開始實施太空軍政工乾部增援未來計劃,章北海作為計劃的最初提出者,被選定為第一批增援未來特遣隊的指揮。他在接到任命後提出,在進冬眠前,應該讓所有特遣隊軍至在太空中實習和工作一年時間,這是對他們未來在太空軍中的工作必需的準備。“上級不希我們在那時為不能出海的艦隊政委吧?”他這樣對常偉思說。這個請示很快得到了批準,一個月後,他將和第一支特遣隊的三十名同誌進太空。
“您是軍人吧。”收藏者端茶時問道。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後,他說,“現在的軍人已經不太像軍人了,但您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您也曾經是軍人。”章北海說。
“好眼力,我大半輩子都是在總參測繪局服役。”
“怎麼會對隕石興趣呢?”章北海讚賞地打量著這富的收藏問道。
“十多年前,我隨考察隊穿越南極大陸,任務就是負責在雪下麵找隕石,以後就迷上了這東西。它們來自塵世之外,遙遠的太空,當然是很有魅力了,我每拿到一塊隕石,就像去了一個新的外星世界一樣。”
章北海笑著搖搖頭,“這隻是您的覺而已,地球就是由星際質彙聚形的,所以地球就是一塊大隕石,我們腳下的石頭都是隕石,我手裡的茶杯也是隕石。而且,據說地球上的水是由彗星帶來的,所以……”他說著舉舉茶杯,“這茶杯裡麵盛的也是隕石,您這些東西應該是不稀罕的。”
收藏者指點著章北海笑了起來,“嗬嗬嗬,你很明,已經開始砍價了……不過我還是相信自個兒的覺。”
收藏者說著,迫不及待地拉章北海欣賞自己的藏品,他甚至打開保險櫃展示自己的鎮宅之寶:一塊來自火星的無球粒隕石,指甲大小。他讓章北海在顯微鏡下觀看隕石表麵那些小圓坑,說它們有可能是微生的化石。
“五年前,黑格[32]想以黃金價格的一千倍買它,我都沒答應。”
“這些有多是您自己親自采集的?”章北海指指周圍的藏品問。
“隻占很小一部分,大部分是民間購買和圈子裡流來的……說說看,您需要什麼樣的?”
“不需要很貴重的,但要比重大,在衝擊下不易破碎,易加工。”
“明白了,要雕刻是吧?”
章北海點點頭,“算是吧,最好能用車床加工。”
“那就是鐵隕石了。”收藏者說著打開玻璃櫃,拿出了核桃大的一塊暗的石頭,“這個就是,主要是由鐵和鎳組,還有鈷、磷、矽、硫、銅等等,要說比重,它可真大,每立方厘米八克多,加工起來很容易,金屬很強,車床加工沒問題。”
“很好,就是小了點兒。”
收藏者又拿出一塊,蘋果大小。
“有再大些的嗎?”
收藏者看看章北海說:“這東西的價格可不是論斤稱的,大的很貴。”
“那麼,這樣大小的要三塊有嗎?”
收藏者拿出了三塊大小差不多的鐵隕石,開始為要價做鋪墊:“鐵隕石數量不多,隻占隕石總數的百分之五,而且這三塊都很好。您看,這一塊是八麵石,這塊是富鎳角礫斑雜巖,看這上麵的錯條紋,這韋氏條紋;這種平行的牛曼條紋;這塊含有錐紋石,這塊有鎳紋石,這可都是地球上沒有的礦。這一塊是我在沙漠中采集到的,用金屬探測找,簡直是大海撈針。那一次車陷到沙裡,把傳軸都頂斷了,差點丟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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