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裹著布巾的高大人三五群地去河邊打水。打水是個力氣活,要先用尖利的錐子鑿開厚厚的河冰,再將桶下去。但如果幸運的話,或許能順便撈上來兩條魚。
最高大最奢靡的那頂帳篷中, 納珠單于坐在鋪著白虎皮的寬大座椅里, 頭戴鑲嵌寶石的抹額,面龐威嚴而滄桑。
他傾向前, 神專注地聽著桌前將領的稟報, 聽完后沉默許久, 沉聲問:“你的意思是,欒兒不愿撤離縣, 要與我借兵, 一鼓作氣拿下縣與代縣等五個周朝重鎮?”
那將領單膝跪在地上,高聲應是。
納珠將子靠回椅背上:“他要借多人?”
“十五萬。”
“十五萬?”納珠驚訝地看向他,而后搖搖頭, “你要知道,王庭現在剩下的兵馬也只有二十萬了。更何況,冬日出征,所耗損的軍費巨大,我們的存糧不足以支撐長途行軍。最重要的是,我已經和周朝的皇帝立下了盟約,十年不起戰事。淳于欒違抗我的命令擅自調軍隊攻打代、二縣,已算是背約,我早就到不快,只是看在他曾為王庭鞠躬盡瘁的分上,沒有追究罷了。如今他不思悔過,竟還要變本加厲嗎!”
蒙佳立于納珠單于的旁,雙手抱,冷眼看著底下的將領,眼中出一抹嘲諷。
老單于的野心,別人不知,他陪侍近二十年,還是知道的。納珠這人向來偽善,心機深沉,上說的,心中想的,手上做的,全都不是一回事。他對裴原所領轄的塞北九鎮垂涎已久,只是邱明山過于勇猛兇悍,裴原為后起之秀,也是實力強勁,納珠實在斗不過,才屈求和。但在心深,他不得立刻將這片廣袤土地收歸己有。
淳于欒雖然羽翼已封,可如果納珠不暗中允許,他想擅自調走二十萬兵馬是絕不可能的事。
納珠是想借著淳于欒這把刀殺了邱明山和裴原。在達目的后,再折了這把刀。
所以他才那麼大費周章地將魏濛接回。
那不是出于私。對待一個離家十余年,一直與他作對的兒子,納珠不說是恨之骨已是仁慈,怎會有那樣深厚的父子?蒙佳早已猜到,他是想借魏濛之手殺掉淳于欒,再將魏濛也一并除去。如此一來,他不僅可以解決掉憂,也讓外患裴原失去了一大臂膀,可謂一箭雙雕。
而剛才他所說的那番話,聽起來好像是在斥責淳于欒的悖逆罔上,實際上,只是在圓自己與周帝定盟的那個謊而已。
但淳于欒派來借兵的那個小將顯然不明白納珠的心思。
他恐慌地抬起頭,真的以為納珠是怒了,想要降罪于他,急迫地解釋道:“單于,左賢王大人一心為了族人著想,從不敢有悖逆之心啊!依現在前線的形勢判斷,增兵攻城是最好的方法,只要咱們攻下了縣,代縣自然也如囊中之,塞北三分之二盡囊中,還管什麼與周帝的盟約!單于……”
“此事重大,我不能立刻給你答復,容我考慮考慮。”納珠打斷他的話,揮手讓他退下,“你長途奔波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那小將不敢不聽,閉上,不不愿地退下去。
聽著外頭腳步聲走遠,大帳中寂靜片刻,忽的響起一陣歡愉大笑之聲。
納珠看向蒙佳,眼中流:“蒙佳,你瞧,我們終于等著了機會!”
蒙佳裝作不懂問:“單于此言何意?”
“前線戰報我一直派人打探,淳于欒那些謀劃我如何不知?只是他年輕氣盛,以為我老了,不懼怕我,我便也順水推舟,如他所愿。縣被圍已經一月有余,他們糧草輜重更是有三四個月沒有運送到,還焚毀了一糧倉,料想城中軍民應該已經心神渙散,食不果腹。此時攻打,最是良機!”納珠目灼灼道,“他要借兵,我便借,代價便是他的項上人頭!”
納珠繼續道:“此前我與濛兒的承諾一向是不再與周朝武。明日點兵,后日大軍開拔,你與濛兒一同前往。一路上你騙他咱們與周帝盟約堅定,此次前去只是為了迷斬殺淳于欒,等淳于欒死,立刻將軍隊領回。濛兒雖然已歸附于我,半顆心仍是漢人的,對欒兒稱得上恨之骨,讓他去殺欒兒,他定不會推辭。到時你支開旁人,只剩你們三人在營帳中……”
蒙佳角咧開,他已經明白納珠的意思:“等左賢王被斬殺,我立刻殺死獨鹿王,然后大呼引來眾人,將刺死左賢王的罪責都推到獨鹿王的上,說他漢心不死,戰前通敵。之后,我掌握帥印,以為左賢王報仇為名頭,趁著將士們戰心高昂,大舉攻城,必定旗開得勝!”
納珠大手拍打著扶手上的金虎頭,大笑道:“如此一來,我的心腹大患可盡除了!”
……
蒙佳一路心愉快地回到自己帳中,吩咐人送來酒與姬,想了想,又道一句:“暗中將濟北王妃也接來。”
自從那位王妃被送至王庭,人們都對譏笑不已,嘲諷說看不出漢人子的娟秀可人,看一副人高馬大樣子,比男人還甚,也不知濟北王是目盲還是口味天生奇怪,竟然對如此偏。
蒙佳卻不這麼認為。他對這位王妃興趣濃厚,早就想一親芳澤。
那些如同脆弱小鳥般的子有什麼好的,他就是喜歡這樣野馬烈犬一般的人,不會哭哭啼啼,難馴,卻也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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