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半夏小說 科幻未來 三體Ⅱ·黑暗森林 第21章 麵壁者(19)

《三體Ⅱ·黑暗森林》第21章 麵壁者(19)

“為什麼?”

“我想象過那麼多好的地方,畫出來,就像去過一樣,可在這兒,想象的,夢見的,已經都有了,還畫什麼呢?”

“是啊,想象中的一旦在現實中找到,那真是……”羅輯說,他看了一眼朝中的莊,這個從他夢中走來的天使,心中的幸福像湖麵上的那片廣闊的粼粼波漾著。聯合國,pdc,你們想不到麵壁計劃是這樣一個結果,我現在就是死了也無所謂了。

“羅老師,昨天下了那麼多雨,為什麼雪山上的雪沒被衝掉呢?”莊問。

“雨是在雪線以下下的,那山上常年積雪。這裡的氣候類型同我們那裡有很大差彆。”

“您去過雪山那邊嗎?”

“沒有,我來這裡的時間也不長。”羅輯注意到,孩子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雪山,“你喜歡雪山嗎?”

“嗯。”重重地點點頭。

“那我們去。”

“真的嗎?什麼時候?”驚喜地起來。

“現在就可以啊,有一條簡易公路通向山腳,現在去,晚上就可以回來。”

“可工作呢?”莊把目從雪山上收回,看著羅輯。

“工作先不忙吧,你剛來。”羅輯敷衍道。

“那……”莊的頭歪一歪,羅輯的心也隨著,這種稚氣的表和眼神他以前在那個上見過無數次了,“羅老師,我總得知道我的工作啊?”

羅輯看著遠方,想了幾秒鐘,用很堅定的口氣說:“到雪山後就告訴你!”

“好的!那我們快些走,好嗎?”

“好,從這裡坐船到湖對岸,再開車方便些。”

他們走到棧橋儘頭,羅輯說風很順,可以乘帆船,晚上風向會變,正好可以回來。他拉著莊的手扶上了一隻小帆船,這是他第一次接的手同那個想象中的冬夜他第一次握住的那雙手一樣,是那種涼涼的驚喜地看著羅輯把潔白的球形運帆升起來,當船離開棧橋時,把手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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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湖裡的水很冷的。”羅輯說。

“可這水好清好清啊!”

像你的眼睛,羅輯心裡說,“你為什麼喜歡雪山呢?”

“我喜歡國畫啊。”

“國畫和雪山有什麼關係嗎?”

“羅老師,你知道國畫和油畫的區彆嗎?油畫讓濃濃的彩填得滿滿的,有位大師說過,在油畫中,對白要像黃金那樣珍惜;可國畫不一樣,裡麵有好多好多的空白,那些空白才是國畫的眼睛呢,而畫中的風景隻不過是那些空白的邊框。你看那雪山,像不像國畫中的空白……”

這是見到羅輯後說的最長的一段話,就這麼滔滔不絕地給麵壁者上課,把他當一個無知的學生,毫不覺得失禮。

你就像畫中的空白,對一個的欣賞者來說,那是純淨但充滿容。羅輯看著莊想。

船停泊在湖對岸的棧橋上,有一輛敞篷吉普車停在湖岸的林邊,把車開來的人已經離去了。

“這車是軍用的吧?來的時候我看到周圍有軍隊,過了三個崗哨呢。”莊上車的時候說。

“沒關係,他們不會打擾我們的。”羅輯說著發了車子。

這是一條穿越森林的很窄的簡易公路,但車子行駛在上麵很穩,林中未散的晨霧把穿高大鬆林的一縷縷地映出,即使在引擎聲中,也能清晰地聽到林間的鳥鳴。清甜的風把莊的長發吹起,一縷縷到他的臉上,之中,他又想起了兩年前的那次冬日之旅。

現在周圍的一切與那時的冬雪後的華北平原和太行山已恍若隔世,那時的夢想卻與現在的現實無連接,羅輯始終難以置信這種事發生在自己上。

羅輯轉頭看了莊一眼,發現也在看著自己,而且似乎已經看了好長時間,那眼神中略帶好奇,但更多的是清純的善意。林間的束從臉上和旁一道一道地掠過,看到羅輯在看自己,的目並沒有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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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師,你真的有戰勝外星人的本領?”莊問道。

羅輯被的孩子氣完全征服了,這是一個除了之外無人可能向麵壁者提出的問題,而且他們才認識很短的時間。

“莊,麵壁計劃的核心意義,就在於把人類真實的戰略意圖完全封裝在一個人的思維中,這是人類世界中智子唯一不能窺視的地方。所以總得選出這樣幾個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是超人,世界上沒有超人。”

“但為什麼選中你呢?”

這個問題比前麵那個更唐突更過分,但從莊裡說出來就顯得很自然,在明的心中,每一束都能被晶瑩地過和折

羅輯把車緩緩地停了下來,莊驚奇地看著他,他則看著前方斑駁的路。

“麵壁者是有史以來最不可信的人,是最大的騙子。”

“這是你們的責任啊。”

羅輯點點頭,“但,莊,我下麵對你說的是真話,請你相信我。”

點點頭,“羅老師你說吧,我相信。”

羅輯沉默了好久,以加重他說出的話的分量,“我不知道為什麼選中我,”他轉向莊,“我是個普通人。”

又點點頭,“那一定很難吧?”

這話和莊那天真無邪的樣子讓羅輯的眼眶又潤了。為麵壁者後,他第一次得到這樣的問候,孩兒的眼睛是他的天堂,那清澈的目中,毫沒有其他人看麵壁者時的那種眼神;的微笑也是他的天堂,那不是對麵壁者的笑,那純真的微笑像浸珠,輕輕地滴到他心靈中最乾涸的部分。

“應該很難,但我想做得容易些……就是這樣,真話到此結束,恢複麵壁狀態。”羅輯說著,又開了車子。

以後他們一路沉默,直到林木漸漸稀疏,碧藍的天空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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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師,看天上那隻鷹!”莊喊道。

“那麵好像還有隻鹿呢!”羅輯向前方一側指著,他之所以快速轉移莊的注意力,是因為他知道天上出現的不是鷹,而是盤旋的警衛無人機。這使得羅輯想起了史強,他拿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

電話裡傳來史強的聲音:“哇,羅老弟,現在才想起我來嗎?先說,還好嗎?”

“好,很好,太好了,謝謝你!”

“那就好,我總算是完了最後一項任務。”

“最後?你在哪兒?”

“在國,要睡長覺了。”

“什麼?”

“我得了白病,到未來去治。”

羅輯剎住了車,這次停得很猛,莊輕輕地驚了一聲,羅輯擔心地看看,發現沒事後才和史強繼續說話。

“這……什麼時候的事啊?”

“以前執行任務時了核輻,去年才犯的病。”

“天啊!我沒耽誤你吧?”

“這事嘛,有什麼耽誤不耽誤的,誰知道未來醫學是怎麼回事兒?”

“真的對不起,大史。”

“沒什麼,都是工作嘛。我沒再打擾你,是想著咱們以後還有可能見麵,不過要是見不著了,那你就聽我一句話。”

“你說吧。”

史強沉默良久,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羅兄,我史家四百多年後的延承,就拜托你了。”

電話掛斷了,羅輯看著天空,那架無人機已經消失,如洗的藍天空的,就像他這時的心。

“你是給史叔叔打電話嗎?”莊問。

“是,你見過他?”

“見過,他是個好人,我走的那天,他不小心把手弄破了,那止也止不住,好嚇人的。”

“哦……他對你說過什麼嗎?”

“他說你在乾世界上最重要的事,讓我幫你。”

這時,森林已經完全消失了,雪山的前麵隻剩下草原,在銀白和綠兩種彩中,世界的構圖顯得更加簡潔和單純了,在羅輯的覺中,麵前的大自然正在變得越來越像邊這位。他注意到,莊的眼中這時出一憂鬱,甚至覺察到的一聲輕輕的歎息。

,怎麼了?”羅輯問,他第一次這樣稱呼,心想既然大史能這麼,我也能。

“想一想,這樣的世界,很多年後可能沒有人看了,很難過的。”

“外星人不是人嗎?”

“我覺得,他們不到。”

“為什麼?”

“爸爸說過,對大自然的很敏的人,本質上都是善良的,他們不善良,所以不到。”

,他們對人類的政策,是一種理的選擇,是對自己種族生存的一種負責任的做法,與善良和邪惡無關。”

“我第一次聽人這樣說呢……羅老師,你將來會見到他們的,是嗎?”

“也許吧。”

“如果他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而你們在末日之戰中又打敗了他們,嗯,那你們能不能……”莊歪頭看著羅輯,猶豫著。

羅輯想說後一種的可能幾乎為零,但又不忍心說出來,“能怎麼樣?”

“能不能不把他們趕到宇宙中去,那樣他們都會死的,給他們一塊地方,讓他們和我們一起生活,這樣多好啊。”

羅輯在慨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指指天空說:“,你剛才的話不是隻有我在聽。”

張地看看天空,“啊……是的,我們周圍一定飛著很多智子!”

“也可能這時聽你說話的,是三文明的最高執政。”

“你們都會笑我的吧?”

“不,,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羅輯這時有一種握住的手的強烈願那纖細的左手也就在方向盤旁邊,但他還是克製住自己,“我在想,其實真正有可能拯救世界的,是你。”

“我嗎?”莊笑起來。

“是你,隻是你太了,哦,我是說你這樣的人太了,如果人類有三分之一像你,三文明真的有可能和我們談判,談共同生活在一個世界的可能,但現在……”他也長歎了一聲。

無奈地笑笑,“羅老師,我難的,都說畢業後走向社會,就像魚兒遊進了大海,可大海很渾,我什麼都看不清,總想遊到一清清的海,遊得好累……”

但願我能幫你遊到那個海域……羅輯在心裡說。

公路開始上山,隨著高度的增加,植被漸漸稀疏,出現了的黑巖石,有一段路,他們仿佛行駛在月球表麵。但很快,汽車開上了雪線,周圍一片潔白,空氣中充滿著清冽的寒冷。羅輯從車後座上的一個旅行袋中找出羽絨服,兩人穿上後繼續前行,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一個路障,道路正中的一個醒目的標誌牌上有這樣的警示:這個季節有雪崩危險,前方道路封閉。於是他們下車,走到路旁的白雪中。

這時太已經西斜,周圍的雪坡影中,純淨的雪呈現一種淡藍,似乎在發著微弱的熒,而遠方如刀鋒般陡峭的雪峰仍中,把燦爛的銀灑向四方,這芒完全像雪自己發出的,仿佛照亮這世界的從來就不是太,而隻是這座雪峰。

“好了,現在畫裡都是空白了。”羅輯開雙手轉了一圈說。

欣喜地看著這潔白的世界,“羅老師,我真的畫過一幅這樣的畫!遠看就是一張白紙,畫幅上幾乎全是空白,近看會發現左下角有幾枝細小的蘆葦,右上角有一隻幾乎要消失的飛鳥,空白的中央,有兩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人兒……這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能想象出來,那畫兒一定很的……那麼,莊,就在這空白世界裡,你有興趣知道自己的工作嗎?”

點點頭,很張的樣子。

“你知道麵壁計劃是什麼,它的功依賴於它的不可理解,麵壁計劃的最高境界,就是除了麵壁者本人,地球和三世界都無人能夠理解它。所以,莊,不管你的工作多麼不可思議,它肯定是有意義的,不要試圖去理解它,努力去做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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