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非尋常小國可比，占地面積由西到東，幾乎綿延占據大盛整面北部國境，也是大盛對外最長的邊境防線所在。

趕赴北境后，崔璟一直帶兵駐扎于玉門關以東的關道，安北都護府一帶。

若非關道有崔璟把守震懾，北狄也不會選擇從西面隴右道進攻，放棄直中原的大好機會。

崔璟當初再三上書，提議重修北境邊防，因此事所耗數目過于龐大，遲遲方得到朝廷批復準允，而崔璟自率領八萬玄策軍趕赴北境以來，修筑防線，屯兵練，整合北面兵力，可謂無一日懈怠。

但防線太長，朝廷撥付的錢糧資也時有拖延，想要將邊防全部修筑完整至堅不可摧，并輔以兵鎮守，短短數年，終究是無法實現之事。

崔璟再三思慮，為盡可能地守住北境，最終選擇優先將重兵置于關道要口，把守住最要之地。西部隴右道若有變故出現，北狄則必須要經過相對狹窄的玉門關要塞方可關，如此便可有效減緩北狄的沖擊，給關留有應對的余地。

崔璟最先加筑了玉門關的邊防，并令重兵把守。

隴右的兵力也經過重編練，但隴右地廣人稀，十分知此地貌形的北狄，此番忽率萬余鐵騎犯境，來勢兇猛，隴右伊州已拼力抵擋拖延，最終卻仍是不敵兇悍的北狄鐵騎。

這萬余北狄鐵騎，直奔玉門關而去，卻在關口再次阻。

此時，他們后有隴右兵力追擊，前方有崔璟率兵馳援——

細聽罷此時戰局，又被急召回來的員們大多松了口氣，如此說來，北境防布置還算得當，北狄鐵騎應當暫無關的威脅。

但短暫的安心之后，眾人心頭卻又涌現更多的不安。

今次北狄只是以不足兩萬鐵騎犯境，并不算大肆舉兵，倒更像是先行探路之舉，亦或是北狄境某個部落的擅自行……

眼下看來，此次之戰固然不足為懼，但怕只怕，這只是真正的颶風沙暴降臨前的預演……

“該來的終究還是要來了。”再次走在離開宮的宮道上，褚太傅道：“家仇國恨，也該有了結之時了。”

隨同的湛勉聞言看向老師，只見老師一向清瘦嚴肅的面孔上，那雙不將任何人和事看進去的眼睛里，此際竟有兩分罕見的冷然憎恨。

國恨很好理解，但家仇……

湛勉思索了一瞬，未能立即想得明白，且老師話中，分明是將這“家仇”置于了“國恨”之前。

湛勉走神間，再抬首，只見得老師穿著袍的清瘦背影在前，最后拿蒼老沙啞的聲音斬釘截鐵般道：“這一次，我大盛決不會再有和親的公主了。”

湛勉這才恍然，心中也生出兩分慨。

魏叔易出宮時，天已經黑。

年輕的左相大人，手中提一盞宮燈，行過長長宮道，心境也如燈影一般搖晃不定。

今日在圣前所議，多為北狄戰事，提到北狄戰事，總避不開十余年前大敗北狄的那場勝仗，而那場勝仗中，多都有的影痕跡。

不久前，他曾問過母親一句話：【……殿下和親北狄之后，可曾再給母親寫過信？】

這個很好回答的問題讓母親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拿很輕很慢的聲音道：【未曾有過，一封也未曾有過。】

魏叔易輕閉了閉眼，那到底是怎樣的三年啊。

失神間，魏叔易已過宮宮門，他的轎就在這重宮門外等候，等了許久的長吉立時迎了上來，接過自家郎君手中宮燈。

上轎前，魏叔易看向南邊方向，片刻，又轉頭往北面看去。

“崔令安……”他自語道：“要好好打啊。”

言畢，忽地哂笑一聲，躬上轎而去——又哪里用得著他來念叨，對戰北狄，崔令安必然會在全力之外，再添上一份全力的。

眾員雖已離去，但甘殿燈火依舊通亮，帝王尚無就寢的打算。

不多時，新任司宮臺掌事，帶著兩名穿黑的護衛進了殿行禮。

殿無干人等已經退去，上首的圣冊帝向那黑二人看去，聲音威嚴淡漠：“可辦妥了？”

其中一名黑人捧著一只黑長匣上前一步，垂首復命：“屬下等幸不辱命！”

司宮臺掌事接過長匣，上了階，先謹慎檢查了一番，才將匣子打開，奉至帝王面前。

圣冊帝看去，只見其中靜靜躺著一把拂塵。由拂塵手柄可辨，這正是當初賜給天鏡的那一把。

帝王卻是微皺眉，看向那二人：“既未辱命，首級何在？”

死要見尸，而非一把拂塵。

“回陛下……屬下本已取下國師首級，可是……”前面的黑人抱拳跪了下去，頓首道：“可是中途卻被人盜走了！”

圣冊帝微瞇起眸子，面無聲冷了下來。

無形威自上方襲來，黑人改為伏地叩首：“國師首級，乃是屬下親手取下，屬下絕不敢妄圖搪塞欺瞞陛下！”

另一名黑人也隨之跪下：“啟稟陛下，首領當日取下國師首級時，屬下也在場！另有兩人也親眼目睹經過，皆可證明此事！”

司宮臺掌事微躬，向帝王微一點頭，他已令人查實過了，那些人說辭一致，分開詢問之下，即便是面對一些極小的細微問題，所給出的答案也無出。過程中，無一人有欺君的破綻流。

圣冊帝的聲音聽不出信是沒信：“既如此，首級又是何人所盜？余下尸何在？”

“當日事之后，屬下等人留下首級后，便將尸掩埋……之后首級失竊，屬下前去掩埋尸查看，只見余下尸也不翼而飛。”

“于是屬下大膽揣測，或許是國師的故友或師門中人所為……想要將其尸取回安葬。”

末了道：“請陛下準允屬下前往蜀地，詳查此事！”

天鏡便是出自蜀地，其師門雖不顯于世，但若用心探查，總能查到些什麼。

片刻，圣冊帝緩一擺手，使人退了下去。

為北狄及各狀焦心不已，已沒有更多的充沛力可以分到這些次要之事上。

將視線放在那拂塵上一刻，道：“傳告天下，天鏡國師得道升仙，歸虛化生而去，朕念其功德，愿為其鑄仙建道觀，世人參拜供奉。”

司宮臺掌事會意應下，捧著拂塵退去。

殿外夜深濃，風吹過，樹影婆娑。

姚翼自大理寺下值歸家，和往常一樣，先低聲向的仆從問了一句：“郎可有家書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