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安殿

早膳的功夫，膳房才送來了齋飯，僧們做了早課後早就腸轆轆了，說說笑笑地往飯堂去。

偏生這時候廂房的董才人又嚷嚷開了。

管事的公公一臉笑地進去，出來時臉都笑僵了，朝著僧眾們無奈道：“才人說了，今日脾胃不和導致胃口不佳，讓人進去替念幾卷經……來開胃。”

管事才說完，眾人就麵有異，這個董才人實在是難纏的，跋扈張揚不說，對僧們就沒當人看，說難聽了，就是蛇蠍心腸也當得。

一個稍上了年紀的僧人小聲道：“這都過了大半個月了，董才人的三十遍《金剛經》為何還未抄完？”一卷經文也就五千餘字，董才人竟抄到現在。

“是啊，才來時在欽安殿百般挑剔，看不上，怎麽還能忍得這樣久？”另一個僧人也抱怨起來，“怎的不趕抄完了，回去過的富貴日子，整日拘在欽安殿豈不無趣。”

一個年輕小的接話道：“董才人才來時很是勤懇，一日便可抄錄兩卷，不得趕走……可最近，綠凝姑娘都給拿了好些裳首飾來了，一副要長住的架勢。”

“可不是嘛！咱們這兒好歹是佛寺，皇上也不來，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給誰看呢？”

眼見眾人說的起了興了，管事的“嘖”了聲，打斷道：“主子的事都敢議論，不要命了？”

眾人趕噤聲，董才人確實是不把人命放在眼裏的。

“說吧，誰去給董才人講經？”

大家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往後退。

“貧僧去罷。”萬事不過眼的若生開口了。

管事有些躊躇，前兩日董才人才罵的他，指責他苛待若生，自此後他便再不敢給若生安排活計了，讓若生隻管清修便可。

“貧僧無心進食，諸位且去就是。”

管事這才點頭答應，也是若生有本事，能得董才人的待見。

若生在廂房的門扉上輕扣三聲，裏頭過來一小會才傳來了董才人的聲音，“進來吧。”

門，綠凝眼睜睜看著本來對無打采的董才人，在聽到敲門聲之後下意識地理了理頭發，坐正了子，眼睛裏也有了神采。

果不其然，進來的正是一聲藍袍的若生。

一見他，董才人就不自覺地出了笑容，眉梢微挑，“怎麽？又被兌了？”

“每回麻煩事，都推給你來做，若生……你怎的像個沒脾氣的泥人一般？”雖然聽著不像好話，但董才人聲音卻帶著嗔，的，又是指責又是心疼的味道。

若生低眉淺笑，而後抬眼直視董才人，“是貧僧自己求來的。”

董才人笑容更深，眼角都是喜，“求來做什麽？”

若生搖搖頭，“貧僧也不知，許是求著來看一眼施主吧。”

綠凝聽在耳朵裏，險些沒能穩住手中的碗碟，這麽一句曖昧不清的話，既不該是男人對有夫之婦說的，更不該是僧人對陛下的嬪妃說的！

再悄悄瞥了眼董才人，卻見平日裏渾跟長了刺似的才人，聞言卻毫不覺得不妥，反而笑的滿臉生花。

更何況，這幾日，董才人時常與若生同一室，還和綠凝說起過，擔心佛殿上冷了，惦記若生有沒有進膳食。

今日，更是給了銀子，囑咐膳房特意多做幾道素膳，現在若生一來，綠凝就明白這是為誰預備的。

這哪裏像僧與施主……分明是濃意的人！

“我有什麽可看的！”董才人驕矜地抬了下，斜睨了一眼若生，“你一個吃齋念佛的和尚，要看……就看你觀音娘娘去吧！”

若生反而細細地打量起了董才人，“‘笑如花綻，玉音婉轉流’，這是貧僧年讀過的俗世詩文，見過施主，方知古人誠不欺我。”

董才人掩輕笑，眼半彎，眉眼間全是意。

高貴冷豔的人一夕之間帶了暖意，猶如得到了滋潤的鮮花，綻放的那樣濃烈。

“看你今日甜，賞你的！”董才人指了指一旁四層的餐盒，“我賞的東西……不許吃不完，更不許不要！”

綠凝隻得咬牙關，當自己是個聾子。

隻盼著董才人能趕抄完了經書回重華宮，這欽安殿再待下去，隻怕要捅破天了。

——

紫宸殿

單允辛匆匆用過了午膳後，召集了朝臣商議科考事宜，對主考和閱卷的員們進行商議。

眼見三月各地、州、縣的舉人就要進京參加會試了，各方人馬都調度起來了。

塗丞相還想垂死掙紮一番，這幾日，聯合了書監的員番上奏，舉薦了好些“好文采”的文，希能在考務上一手。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塗家一派的老臣，論資曆、論聲，都是在天下讀書人之中頗有聲名的。

這些人，本來對單允辛來說就是個麻煩，可大年宴上鍾士元拿出來的萬民書，以及楚地塗家的累累罪行，都被單允辛變著法地傳的人盡皆知，給塗丞相的名抹上了厚厚一層汙垢。

讀書人清高，自然不願再投塗丞相門下，連帶著對這些老臣們都頗為不信任，疑心他們會偏袒世家子弟。

前些天京城四大書院的學子們聯名請願，不許塗家主理科考事宜。

單允辛順勢而為，隻說“民意不可違”，塗丞相氣的跳腳，丞相府便又請了太醫。

眼見著丞相子愈發不中用了，塗家的嫡公子又被陛下打發到了禮部，朝堂上的風向漸漸就有些變了，多了許多中立觀的臣子。

單允辛端坐書案之後，手中端著白底青花綴以朱紅翠的鬥彩龍紋蓋碗茶杯，一手拿著蟠龍出海紋樣的茶蓋輕輕濾過茶沫，半闔著眼眸，悠悠地啜飲。

“既然讀書人信不過老臣，那朕便破例一回，文舉由國子司業池卿朗為主考，另命史大夫三人為副考，六部的尚書右丞及尚書諸司侍郎為十八房同考。”

池卿朗站在近前，一聞茶香就辨認出來了，正是那日在尤聽容那兒嚐過的白芽孢茶。

不過他的心思還是在政事上，拱手答應：“微臣必定竭盡全力。”

“至於武試，董將軍在京，朕便全權由你了。”單允辛難得給了笑臉。

對付塗丞相，董將軍是願意出力氣的，單允辛自然願意給他一些無關痛的甜頭。

“微臣誓不辱命！”董將軍的聲音鏗鏘有力。

談完了政事，朝臣們相繼退下，這邊張福立刻逮著這點空閑，著耳朵，輕聲將董才人的異常一一稟告於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