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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使團的不隻有漢人，還有喬裝打扮的匈奴人。

盾牌抵擋衝擊，與長矛相互配合，擊殺了跑在最前麵的刺客。偶有衝撞開盾牌鑽陣營的，會遭遇刀斧手的圍剿。至於程最遠的弓箭手，則執行魏嗣的命令，專門挑魁梧結實的刺客殺。

他們擋住了第一攻擊。

但反應過來這些使團護衛不好對付後，刺客們迅速改變戰略，集合人馬，借助人多的優勢，衝撞開一缺口，同使團混戰在一起。

陣型了，便隻能近戰。

過不多久，使團護衛漸有頹勢。時不時，便有大刀砍在馬車上，有傷的護衛在外麵慘。

鮮濺在車簾上，一滴滴，流淌進車廂。

蔚然躲在馬車車廂中，把婢按進角落裏，自己則手持匕首，心跳如鼓。

這匕首是用來自戕的。

蔚然特意問過別人，知道最快的死法兒是刺破心髒。

名節最重要。

為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未嫁守貞，婚後夫在守貞，夫死守節。

這是從小讀的書上，教給的準則。

絕不能落賊手，人玷汙。

可是……

混的刀兵嘈雜聲中，蔚然忽然想起分別時，沈連翹說過的話。

——“那東西不要用在自己上。”

不要用在自己上……

蔚然神怔怔。

難道，要用來同賊寇拚命嗎？

是了。沈連翹正是這樣的人。

是不屑於自盡殞命的人，是會拚盡全力，用匕首、發簪甚至是手指牙齒，讓敵人不得好過的人。

蔚然還記得沈連翹曾經衝上邙山，揮舞菜刀砍向反賊。也曾站在京兆府大堂上，不懼皇威權勢，救助夫子。

如今自己同樣陷戰場，難道要懦弱到尋死嗎？

笑話！可不願意被閨中友比下去。

一念至此，蔚然把刀尖緩緩掉頭，對準外麵。出一隻手，掀開滴的車簾。

外麵出一張有些擔憂的臉。

是那個姓崔名知黍的陪房廚子。

“崔知黍！”蔚然立刻喚他道，“外麵怎麽樣？”

崔知黍穿皂短，腰裏係著一條皮麵宰圍，束起臂繩手握菜刀，搖頭道：“不怎麽樣。”

雖然他這麽回答，但蔚然卻發現他並未驚慌失措。

對方的鎮定讓蔚然也穩了穩心神，突然見那個送信的信使也跑過來了。

他手裏沒有兵，一路小跑著躲避廝殺，直直跑到蔚然馬車前，急切道：“後麵這會兒沒有人，小的知道一個能躲避的山，這就帶公主過去。”

“山？”崔知黍認真問道，“裏麵有柴火嗎？”

有柴火才能燒飯，眼看要到飯點兒了。

“我說這位爺，”信使哭笑不得道，“都這會兒了，就別想著柴火了。咱們趕扶著公主跑吧。”

崔知黍連忙幫蔚然拉開車簾，蔚然卻沒有，看著信使，冷冷道：“崔知黍。”

“公主。”崔知黍上前一步。

蔚然決然命令道：“殺了他。”

崔知黍隻是愕然一瞬，便快速反應過來，揮刀砍向信使。

那信使見狀大驚，退後一步躲開菜刀，驚慌道：“公主何故如此？”

雖然看起來吃驚，他卻從腰間出一柄劍。

“你帶來了信，”蔚然道，“卻沒有帶信。”

分別時，沈連翹說過，若有來信，以發簪為憑。

同樣的簪子，們一人一支。

蔚然的就在發間。簪柄純金，以金鏤空勾勒出花朵形狀，嵌著絢爛的彩寶。

從信使送上書信卻未呈上信時，蔚然就懷疑對方了。此時怎麽肯跟他走？方便他殺人嗎？

聽蔚然這麽說，信使臉上的表僵住，旋即不再掩飾道：“可你仍舊跟我來到了五朵山。”

“是啊，”蔚然道，“我還給南府軍寫了信。”

“南府軍？”信使驚訝地抬頭看向四周山丘，不久前有些模糊的聲音逐漸清晰，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高高舉起的旗幟。

那是大周府軍的青龍旗。

“援軍到了！”使團護衛裏，已經有眼力好的喊起來。

可不是嘛。大周的旗幟出現，大周的軍將出現，他們天兵般突然降臨，喊殺聲震天，從山頂飛奔而下。

這急劇扭轉的形勢鼓舞軍心，使團護衛們大聲呼喝，拚死反擊。

信使扭頭看向蔚然，明白這是他殺掉大周公主、阻止聯姻的最後機會了。

刺目的劍揚起，信使對準馬車疾刺而來。然而長劍尚未到蔚然，人便突然頓在原地。

廚子崔知黍的菜刀砍下，削掉了信使的半邊肩膀。那柄劍跟信使掉落的胳膊一起，綿無力地落泥土。

伴隨著一聲抑的嘶吼，信使子倒，側躺在地上。

急劇流失的鮮沒有立刻帶走他的生命。

信使蜷著子，抖著，嘶吼著，不甘地嚎著。

蔚然跳下馬車，蹲下。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鎖眉道，“你我同族，原本該守相助。可你為何要同匈奴勾結，刺殺使團，破壞聯姻呢？為了……錢嗎？”

信使大汗淋漓抬頭，慘白的臉猶如地獄裏的鬼，猙獰道：“錢？呸！我為匈奴賣命，因為不公！我恨皇族權貴有吃不完的，恨普通老百姓，活得不如公侯家裏的一條狗！皇帝殘暴無道，這樣的朝廷，留著有何用……”

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可掙紮時噴出的，染紅了蔚然的擺。

蔚然下意識掏出手帕，手頓在擺，怔怔地出神。

從未想過，原來這些叛徒不僅僅是為了錢。而信使說的話，竟然也能讓無法反駁，陷心掙紮的泥潭。

的國土，錯了嗎？

戰局扭轉後，還是花了不時間全殲匪徒。

南府軍來的是位校尉，他對魏嗣畢恭畢敬，盛讚史大人英勇不減當年。

魏嗣了輕傷，神卻很好。

他把俘虜的匪徒給府軍，便慌忙來尋蔚然。見蔚然站在信使旁，廚子又持刀森然而立，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沒嚇到你吧？”

“沒有。”蔚然緩緩搖頭，心中卻覺得沉甸甸的。

清點使團護衛，發現戰死三十餘人，有五十多人負傷，需要就地休養。

魏嗣隨便找了一布條包紮傷口，詢問蔚然：“要不要……歇幾天？”

“不必了。”蔚然立刻回絕，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到大梁去。

不必了。

爬進馬車，坐在靠後的車廂裏，盯著擺上浸染的，半晌不語。

從小到大，的夢想隻是能像男子一樣自由自在，不宗法禮教約束。可蔚然今日卻突然發現，自己以往煩悶的生活，卻是這些百姓向往而不可得的、因不公而痛恨的。

所謂的自由，不過是“何不食糜”的荒謬嗎？

為什麽？

蔚然需要一個答案。

隻有走下去，才能找到那個答案。

京都。

沈連翹坐在院子裏，手中把玩著金纏八寶發簪，看魏元濟習字。

他的字寫得張牙舞爪胡扭，猶如扔上岸的一堆泥鰍。

旁人看見隻是搖頭，但沈連翹見了，誇他寫得好。

“我能看懂就是好。”這麽說道。

字的本意隻是記錄和傳閱，若非要做書法大家，能看懂便好。當然略寫規整點，好看些，則更加賞心悅目。

魏元濟聽到誇獎，寫得更加勤勉了。

魏夫人忍不住謝沈連翹。

“還是郡主有辦法，想必郡主小時候，也有一位很好的開蒙老師。”

沈連翹了額頭，抿笑了。

真的有嗎？

已經不記得魏元濟口中的夫子長什麽樣子。

見到沈連翹的表，魏夫人才想起已經失去記憶，頓時有些尷尬。

“瞧我，”坐在沈連翹邊，握住的手，“忘了郡主的開蒙夫子，同犬子是同一個人。等能出宮，我帶你去見他。”

沈連翹正要回答，一邊坐著的深秀瞧向，瞇眼道：“你是真的失去了記憶？”

“正在醫治。”沈連翹答。

深秀麵含同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眼睛轉了轉道：“那你記不記得，我們曾經一起去過京兆府大堂？”

京兆府大堂？

“去那裏做什麽？”沈連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