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兒很懂事，小時候被姐姐欺負，每次都能忍下來，從不讓父母為難。

喜歡出去玩，向往像哥哥們一樣在外麵獨當一麵。但為兒家，為了的名節，家的管束很嚴格。

被困在家裏，十四歲之前沒有出過垂花門，十四歲之後，出門一次也很難。

堅能覺到的懂事裏，藏著縷縷的難過。

如今不管求什麽，自己都盡量答應吧。

是照顧的生母，還是求家人常去大梁看呢？

卻沒想到蔚然沒有提那些。

蔚然抬起頭，的眼中是夾雜著擔憂的倔強。

“父親大人，兒知道您在朝堂為的不易，但兒求您，求您毀掉晉王同和順郡主的婚事。”

晉王同和順郡主的婚事啊……

堅有些驚訝。

事實上，他一直覺得沈連翹非同一般。

這姑娘能讓斷手茍安的晉王主領兵守城，能讓從不結黨的魏嗣頂撞皇帝、與晉王惡，也能讓自己這個沉穩的兒百般示好，甚至求。

雖然沈連翹已經中毒，他們做的事對方並不知。

但這些人就是願意。

願意守住，為著想。

“因為你們是朋友嗎？”堅問道。

蔚然搖頭：“兒一是因為私心，二是知道大梁蕭閑，對沈連翹有多麽看重。嫁給晉王並非沈連翹本意，這樁婚事對大梁和大周都沒有好。”

難得兒能不局限於份，權衡到國事。

堅歎息道：“正是如此，可晉王以守城要挾，皇帝已經答應把沈連翹接到宮中居住。蕭閑篡位為帝，聯姻卻不變，故而你如今要嫁的人，是蕭閑了。你到了那裏，要多勸他。兩國和睦，勝過征戰。”

蔚然心中五味雜陳。

見過蕭閑對沈連翹寵溺嗬護的樣子。

恐怕自己的分量，不足以說服他退兵。

更何況蔚然如今非常矛盾。

一邊是至親同胞，一邊是閨中友。如何能有兩全之計，救出沈連翹，也讓蕭閑退兵呢？

到大梁去嗎？

突然不再懼怕和抵聯姻。

去吧，就算是兒，也去為國家做點事。

從並州離開，孔佑的隴西大軍開往朔方。

一路上遇到的慘狀，讓久經沙場的士兵，都忍不住轉頭落淚。

多半城池已經空了。

城外骸遍地。

匈奴最喜砍頭，喜歡以人為柴，喜歡把年的孩子用旗桿穿起來，立在城牆上。

非我族人，殘忍至此。

對他們投降是不管用的，他們要的是大周的土地，不是在這片土地上安居的人民。

孔佑先做的，是搶占太原府，切斷匈奴的運糧通道。

好在匈奴為了快攻大周，沒有留下足夠多的守城軍隊。

即便如此，攻城也很難。

匈奴人並未全部在城。

他們在太原周圍設置許多據點，營寨堡壘一應俱全。孔佑先拔除這些據點，再在城外修築高臺，派人觀察城況。

“死寂。”

查看過的士兵稟報道。

可下一刻，城牆上便湧現出許多大周人。

他們無論男，均被剝去上，用鎖鏈拴著，被押到城牆上。

他們每一個人的後，都站著一個匈奴人。

大周軍隊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百姓被彎刀穿腹，推下城牆。

這是示威，是挑釁，是要大周軍心。

落地的沉悶響聲像是巨人踩在孔佑心上，讓他氣沸騰，怒不可遏。

“世子爺！”邊的將軍李紀道，“讓末將去攻城吧！”

“等。”孔佑道。

“這還怎麽等？”李紀揚起刀，“咱們早一日攻進去，就能多活一個百姓。”

“等太原城的百姓知道我們到了。”孔佑道，“等太原城外的兵馬視死如歸。還要等攻城車就位，等投石裝好。”

李紀不得不忍下焦灼，看了孔佑一眼。

從沙漠到這裏，他們一起經過大小戰役、蹚過山海。這位世子爺，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若論權略善戰，孔佑比自己這個將領還要好些。若論心細如發，他更是無懈可擊。可孔佑並不是臉心慈、宅心仁厚的人，他甚至都不肯裝一裝。

大周的世子爺，更像是一個為政清明、氣度恢弘，卻在心中藏著怒火和仇恨的人。

那些怒火和仇恨，每靠近京都一點，就暴出一點，直到被自己這個邊人看出來。

他在發著什麽怒？

匈奴嗎？好像又不全是。

他在恨著什麽人？

他又在記掛著，努力克製著什麽？

李紀覺得孔佑深不可測到令他有些恐懼，那是麵對一座隨時會噴出烈焰的火山的恐懼。

誰能平息他的怒火，讓他像傳言那般，溫文爾雅、忠厚仁恕呢？

大周城大梁使館，沈連翹正在聽阿靖的匯報。

“原來這個名字出名的，說是大周世子爺以前的化名。他化名孔佑，在這裏開了一個金樓。後來被皇帝認下來，說是先太子流浪在外的嫡子。”

“那他現在在哪裏？”沈連翹忍不住捂著心口問。

不知道為什麽，一提到這個名字，就心跳加快，萬分難過。

“死了。”阿靖了頭道，“同匈奴作戰時戰死，大周皇帝特意追封他為魏王，以王侯之禮下葬在邙山。”

死了？

沈連翹呆呆地起，又覺得膝蓋發，不得不坐下去。

死了啊，所以才會那麽傷心，所以劉禮那夜說“你太傷心了，這樣下去是要死的”。

原來記憶中那個手指修長，一玄青，袖上有雲紋的男人，已經死了。

淚水從沈連翹眼中湧出，在臉上過。

阿靖立刻慌了。

“郡主您別哭，我還打聽出了您的事呢。”

沈連翹看著，示意說下去。

“您的確在大周長大，還在世子爺的府中做過金樓掌櫃。後來大梁的皇子來到，認下了您。沈連翹不是您的名，是您在大周生活時的名字。”

原來是這樣，所以蔚然喚連翹，所以認識孔佑。

因孔佑戰死傷心絕，劉禮才給喂了忘掉記憶的毒藥。

可那記憶是什麽，真的很想知道。

想知道孔佑的點點滴滴，想記起他們第一次相見，記起他們說過什麽做過什麽，記起他的聲音，他的模樣，他的好，他的抱負。

如果一個人死了，可世上卻沒有任何人記得他，那豈不是很可悲很可怕嗎？

還……很可憐。

“郡主快別哭了，”阿靖道，“剛剛奴婢回來時遇到黃大人，他說宮裏要派人把您接過去。您若不想搬，還要想想該怎麽回絕呢。”

沈連翹抬起手，抹幹了自己臉上的淚。

為什麽要回絕呢？

倒要認識一下劉禮的親人，看看是什麽人，教出了奪走記憶的偽君子。

還要想辦法找到那日蔚然帶來的太醫。

看看他有沒有找到解藥，看看自己能幫什麽忙。

這世上從來沒有白得的好，若想達願，必要不顧己、深虎。

去就去。

丟掉的，自己一點點找回來。

城門時不時打開，便有一些狼狽的士兵逃進來。

那是各營寨逐漸被匈奴擊破後，逃回來的大周士兵。

出城的人很，除了正午時分，有十輛規整的皇家馬車，拉著包裹紅綢的嫁妝離去。

大周百姓明白過來，這是華容公主要出嫁了。

看來大梁和大周不會開戰。

不過他們左等右等，沒有看到公主的馬車經過。

原本應該啟程的蔚然，此時正讓車夫繞遠來到大梁使館外。

使館的角門打開著，裏麵駛出一輛馬車。

兩輛馬車就這麽在大街上相遇。

一個向北，要進皇宮。一個向南，要離開京城。

“連翹！”

蔚然突然掀開窗簾出手。

沈連翹猶豫一瞬，也出手，同蔚然在空中相握。

“連翹，”蔚然的眼中湧出熱淚，“對不起，我要走了。”

“你去哪裏？”沈連翹問。

“我要去大梁了，”蔚然勉強出一笑，“嫁給你的哥哥。”

“那你就是我的嫂子。”沈連翹木然道。因為記不得哥哥的樣子，不知道該如何安蔚然。

的哥哥會不會很醜，會不會很暴，會不會心大意不懂得心疼人？

“可是大梁距離這裏很遠。”蔚然道，“我很擔心你。”

宮中的嬤嬤和侍、護衛就跟在馬車後，蔚然權衡利弊，不能胡說話。

隻能說擔心對方。

像每一個要離開友遠嫁的人。

“你不要擔心我。”沈連翹笑了笑，握蔚然的手，“我有你送的禮。”

你送的禮，那把匕首。

用堅定的眼神暗示蔚然。

我絕不會做自盡的事。要殺，也是我殺別人。

“那東西不要用在自己上！”沈連翹囑咐蔚然，“你放心，我會記得你。”

我會記得你，城中，我唯一的朋友。

蔚然落下淚水，沈連翹拔下一發簪，塞進手裏。

“同樣的，我有兩支。”鬆開蔚然的手道，“想我時，看一看。我若有信，另一支便是信。”

跟隨蔚然的使不耐煩地請們安坐，馬車就這麽向前駛去。

沈連翹注意到蔚然的馬車後還跟著一輛馬車。

那馬車的車簾掀開，裏麵有一個男人，正皺眉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