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丫頭婆子們都很驚愕，為什麽二小姐闖了那麽大的禍事，老爺和夫人竟然沒有責備。

不沒有責備，夫人還取出前陣子大梁皇子賠罪送來的布匹，差人連夜為蔚然趕製新。

整個府籠罩在一種抑的氣氛中，直到第二日清晨，宮裏來了一頂轎，把蔚然接了去。

這事瞬間傳開，大小姐深秀得知蔚然進了宮，頓時有些幸災樂禍。

“母親，該不是皇帝看上了妹妹吧？”

家不需要一個皇妃撐門麵。皇帝已經年老弱，送進宮委侍奉，是令清正員蒙的事。

話音未落，一個掌拍在深秀臉上，打得後退幾步才站穩。

“母親……”深秀哭起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

夫人看著兒，低聲罵道：“你和你妹妹緣之親，不知道為擔驚怕，反而盼羊虎口嗎？如今我氏一族的生死，都在蔚然上。你最好盼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無論朝廷要做什麽，都能穩妥應對。”

可是會嗎？

夫人了解蔚然。

那個兒雖然不是生的，但秉如何，是看在眼裏的。

如果拒絕了皇室的提議，老爺在朝廷的仕途，整個氏家族，都要岌岌可危了。

深秀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蔚然不會去大梁的。”篤定道，心中頓時空落落的，像是妒忌，又像是茫然。

蔚然第一次見到大周皇後。

作為府庶，以前是沒資格覲見宮中貴人的。

皇後四十多歲，雍容華貴，看起來很和氣。

“小姐芳齡幾何？”

給蔚然賜座，又命人呈上果蔬餞，拉家常似的，同蔚然說話。

“回皇後娘娘，”蔚然道，“臣十七歲了。”

“十七歲，該議親了。”皇後佩戴套甲的手指按在襟上，聲音親切道，“本宮忙於俗務，竟不知相府有這樣標致的千金。昨日晉王進宮，特意同本宮提起你。本宮先前還有些懷疑，但見了姑娘，不得不誇晉王慧眼識珠。本宮沒有兒，你以後就做本宮的養，如何？”

蔚然立即起，跪地道：“臣不敢。”

“這有什麽不敢的？”皇後看著蔚然，如同看著一隻羽華麗的鳥兒，“做本宮的兒，你便是公主，便能為朝廷分憂了。”

為朝廷分憂嗎？

蔚然聞著殿濃鬱的熏香，覺四麵八方有一層層鐵幕般，把牢牢圍住，不過氣來。

從宮門口出來，引路的侍顯然比先前要客氣很多。

蔚然拿出事先準備的賞銀遞過去，那侍更加殷勤道：“容咱家給小姐備轎。”

“不必了。”蔚然搖頭道，“我想自己走走。”

如今世子爺戰死，沈連翹失憶被困，不幫不上忙，反而要替皇族，嫁到南疆大梁去了。

皇後說的為朝廷分憂，便是這件事。

正統份的公主不願意去，皇室宗親避之唯恐不及，也隻有這樣的相府庶，反而要千恩萬謝，激這樣的機會。聽說大梁新帝已有皇後，那麽嫁過去，是要做妾了。同的生母一樣。

蔚然忽然有些理解當年父親的決定。

有時候捐軀赴死反而是容易的。活下去，找一束，拚盡全力求生，更加艱難。

前麵有沉穩的腳步聲響起，蔚然抬起頭，見父親堅從街邊走過來。

他原本整潔的胡須有些淩，不知道是不是整宿未睡的原因，眼睛通紅。父親出手，遞過來一個手爐。

“別凍著。”堅道。

蔚然努力憋住眼淚，悶悶地點頭，視線落在手爐上。

手爐是銅質的，鏤空雕刻著鳥，那是大梁皇子蕭閑賠罪時送來的。

蔚然呆呆地看著手爐，眼前忽然浮現蕭閑的那張臉。桀驁不馴的、漫不經心的，對沈連翹關懷備至的臉。

心念電轉間，蔚然忽然抬頭道：“兒要去個地方。”

蔚然坐在父親為安排的馬車上，寫了一封求救的信。

記得沈連翹曾經當著的麵，把那封寫給孔佑的信到宜驛站周長安手上。

毋庸置疑，周長安是沈連翹信任的人。

沈連翹信任的，也信。

宜驛站距離京城不算遠，天快黑時，蔚然終於走進去。

周長安二十來歲，看起來很機靈。

他接過蔚然手中的信，並不說多餘的話，直接問道：“寄給誰？”

“大梁蕭閑，能寄到嗎？”蔚然有些忐忑，把手爐遞過去，“這個是憑信。”

周長安把那封信揣進兜，又接過手爐，點頭道：“隻要你是沈掌櫃的朋友，信就能寄到。”

蔚然中酸，鄭重道：“我是的朋友。”

可惜事到如今，這個朋友隻能求助於蕭閑的力量，求他救出被困大梁使館的沈連翹。

而自己，隻能在被迫離開京都前，繼續同晉王對抗。

蔚然看著驛站外拔地而起的林，眼中罩著霧，心中卻逐漸從容鎮定。

林表明霽，城中增暮寒。

傍晚時分，晉王劉禮踏大梁使館。

沈連翹正在用飯，見到劉禮，下意識站起，有些不安。

“快坐下。”劉禮道，“本王是來蹭飯的。”

婢連忙添上碗筷，劉禮先夾起一片豆腐送進口中。因為用的是左手，作緩慢僵。

沈連翹坐下，看著他垂在桌案下的右臂，開口道：“我聽人說，殿下的手是在戰場上傷到的。”

劉禮嚼碎豆腐，隻覺得這裏的菜比晉王府好吃很多。

他點頭道：“為國豈敢惜，郡主不必為本王難過。”

沈連翹推開碗筷，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許多惆悵。應該誇晉王忠報國的英勇，也該安他隻要活著回來就好。

但沈連翹什麽都說不出來。

靜靜地坐著，總覺得自己丟失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那件東西也跟戰爭有關，似乎就懸在的心頭，卻被濃霧遮擋，怎麽也看不清楚。

用過晚飯，劉禮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讓奴婢們在院子裏燃起篝火，帶著沈連翹出去看天。

冬日的夜空星璀璨，劉禮坐在沈連翹邊，問道：“你在想什麽？”

沈連翹抱著手爐，神迷茫道：“我在想我忘記了什麽。但是隻要一想，頭就會痛。我還記得昨日我似乎見到一位姑娘，可現在也想不起那姑娘的樣子了。”

劉禮眼皮微，看一眼燃燒的篝火，安道：“太醫說了，你這隻是短時間的失憶。會記起來的。”

“多謝你。”沈連翹轉過頭，對劉禮道。

劉禮看著的樣子，慢慢地呆住。

他們離得那麽近，在篝火的芒中，沈連翹的臉頰有些紅。晃的影給的五帶來一種淒楚的，讓那些線條更加圓潤稚。

就在這剎那間，仿佛他們都已經回到小時候，回到破舊的石橋下，吃著用他的服換來的饅頭，小聲說，謝謝你。

時如此殘忍，讓他們隔了這麽多年，才能挨著坐下，賞星聊天，這人間煙火。

不由自主地，劉禮輕輕托住沈連翹的頭，火熱的向靠近。

沈連翹似乎此時才明白劉禮要做什麽。

猛然向後躲去，掙開劉禮，慌張地起。

“晉王殿下，”沈連翹驚訝道，“你……”

劉禮窘迫地坐在原地，眼中如遼闊的荒原燃起火焰，深道：“你就要為我的妻子了，忘記了嗎？”

“沒有，可是……”

沈連翹向後退去，一棵掉葉子的泡桐樹擋住了的路。

劉禮起向走過來，聲音熱忱而沙啞，溫聲道：“良辰，你不要怕。你不喜歡，我走就是了。”

他說著轉，卻又忽然放慢步子，抱手臂半跪在地上，痛苦地起來。

“你怎麽了？”沈連翹跑過來。

劉禮額頭冒汗，脖頸中青筋暴起，一麵忍著巨大的痛苦，一麵道：“是那個斷掉的手，在疼。”

沈連翹急急道：“我去喊人請大夫。”

這裏的婢被劉禮屏退了，小小的院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不用了。”劉禮的左手出來，拽住了沈連翹的袖。

“許是因為外麵太冷。勞煩郡主扶我，”他聲道，“進屋緩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