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霍青蘿畢竟只是一個娘,還不足以為鐘離慕楚的眼中釘、中刺,真正令他心煩意的,還是一日比一日難以掌控的姜嶠。
姜嶠的謀劃,鐘離慕楚一直很清楚。
他與曾經的鐘離瀟一樣,只知道逃離,逃離皇宮,逃離建鄴,逃離他。
只是這一次,鐘離慕楚打算全姜嶠。
若不他嘗嘗失去的苦楚,他又怎會珍惜自己給他的一切。
遲早姜嶠會明白,他的世外桃源,從來不在建鄴之外,不在什麼歸云塢,而在他鐘離慕楚的羽翼下。
07
給姜嶠下蠱之前,鐘離慕楚一夜未眠。
一個聲音質問他,用蠱蟲將一個人捆綁在邊,豈不是與姜晚聲一樣下作。一個聲音卻駁斥道,他原本就是下作的人,憑何用不得下作的手段?
可用了蠱,便不止下作。
求不得,求不得……
百般乞求,卻還是得不到。
鐘離慕楚可以容忍自己下作,卻不能容忍自己卑賤。
更何況是對姜嶠,一個從小被他當做玩寵養大的姜嶠。
有那麼一刻,鐘離慕楚甚至對姜嶠萌生了殺意,也是這麼多年來,他第二次想殺了姜嶠。
可當第二日太升起的時候,鐘離慕楚的殺念還是隨著黑暗一同褪去。
“醫師來,種蠱。”
鐘離慕楚披著坐在榻沿,攥了手里那串佛珠,冷聲吩咐牧合。
***
鐘離慕楚一直無法理解姜嶠對自己的恨意。
在歸云塢時,他是發自心地認為,只要將那塊油餅的毒償還了,姜嶠便能原諒他。
至于火燒岐山……說到底這件事不是他派人去做的,他不過是與越旸說了幾句話而已。會死多人,會死哪些人,都不是他能決定的。
看著姜嶠為死去的那些親人消瘦憔悴,鐘離慕楚只覺得可笑。
與那些人才相了幾日,那些人又為做過些什麼,難道只是因為有了些脈親,那些人在眼里便與眾不同,那些“外祖母”“外祖父”便比他這個“舅舅”高上一等?
那是不是意味著,如果他當真是姜嶠的“舅舅”,姜嶠便會因為共通的脈,輕易原諒他,而不是恨他、遠離他、甚至用勾魂殺了他?
當真荒謬。
鐘離慕楚靠坐在獄牢角落,看著掌心的傷口源源不斷地涌出鮮。
勾魂的痛,他早前已經過一次。那一次,姜嶠扎得還要更用力一些。
所以此刻,再次到生命一點一滴流逝,逐漸冰冷,鐘離慕楚并沒有毫慌,只是有些恍惚,憶起不舊事。
霍青蘿來到獄中,站在他面前時,他也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認出。
鐘離慕楚嗤笑了一聲,“沒想到來送我最后一程的,竟然是你……”
“告訴我,如何解蠱。”
霍青蘿半蹲下,一字一句道。
“我連都沒有告訴,難道會告訴你?”
鐘離慕楚抬了抬眼。
霍青蘿咬牙,“鐘離慕楚!你到底將當做什麼?!”
這一點……他自己也從未想清楚過。
鐘離慕楚瞇了瞇眸子,視線變得飄忽不定。
最開始,姜嶠就像貍奴一樣,不過一只可有可無的玩寵,閑時用來解悶逗趣罷了。后來,了他□□最久,最得意的一只斗蟋,也是唯一一只。
再后來……
鐘離慕楚終于出聲,語調緩緩,“沒了,世間便沒了意趣。”
頓了頓,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有些遲疑,又有些新奇地說道,“或許……我是的。”
這個字,鐘離慕楚自己都說得十分生,落在霍青蘿耳里更是驚悚。
霍青蘿沉下臉,下意識想要冷嘲熱諷,可諷刺的話到了邊又咽了回去。想了想,下心頭的緒,循循善道,“可能吧。”
“但你或許不知道,一個人,應當其所,樂其所樂,即便的幸福與你無關。鐘離慕楚,放過吧,若你真的,就放自由。”
不知過了多久,鐘離慕楚才忽地笑了一聲。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
他的口吻又多了幾分譏諷,“我的,只有同歸于盡,沒有彼此全。霍青蘿,只有你們這樣的廢,才會選擇放手。”
“你!”
霍青蘿忍無可忍,猛地站起。
瘋子,當真是個瘋子……
怎麼會來此跟一個瘋子耗費時間?還不如現在出去招個皇榜,遍尋能借解此蠱的能人異士!
霍青蘿咬牙,轉朝牢獄外走去。
鐘離慕楚垂眼,用傷的那只手掌撐了一下地,調整坐姿。本已麻木的痛去而復返,竟是疼得他沁出了些冷汗。
姜嶠,會跟他一樣疼嗎?自膽小惜命,此刻應是害怕得不行了吧?
鐘離慕楚眼前的景象逐漸失焦,卻出現了一雙噙滿淚水、驚懼和不安的眼睛。
“永寧宮里,還有第三只蠱蟲。”
霍青蘿的背影驀地僵住,不可置信地回頭,卻見鐘離慕楚低垂著眼,整個人似乎已經昏睡了過去,仿佛方才那句話并非出自他之口。
顧不得其他,又驚又喜,飛快地跑出了牢房。
霍青蘿離開后,鐘離慕楚才又緩緩睜眼,從懷里拿出姜嶠送給他的那張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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