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笑，我當然也知道鎮北王和陛下如今甚篤，可這種事，誰說得準？萬一，萬一他們二人來日生變……古往今來，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權臣，只有兩種下場，一種是再往前進一步，得償所愿，另一種則是不得善終。依我看，若真到了那日，咱們陛下怕是斗不過鎮北王啊……”

談笑聲逐漸靜了下來，其余諸人面面相覷，竟也出些擔憂之。

“你這話也不無道理，今日鎮北王凱旋，若換做尋常君臣，定是要在建鄴城的近郊行凱旋之禮……可咱們的陛下，今日卻并未出城親迎……”

一行人不由地唉聲嘆氣起來，漸行漸遠。

巷子另一頭，兩個戴著面紗、梳著未出閣發式的娘緩步走了出來，互相對視了一眼。

“……他們倒是想得十分長遠。”

姜嶠神詭異，言又止。

霍青蘿想了想，“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大家吃飽了飯，沒事多心也好的。”

兩人走出巷子時，姜嶠仍是有些不平，小聲念叨著，“都怪霍奚舟，比預期回來的時間提前了半個月，禮部怎麼來得及準備凱旋宴禮？”

“阿兄這是等不及了，想要盡快見到你……”

“也才三個多月沒見，至于麼？”

姜嶠了自己的面紗，上抱怨著，眉眼間卻十分松快。

霍青蘿卻早已識破了他們二人明撕暗秀的詭計，本不搭腔，甚至連笑容也逐漸敷衍起來。

“阿兄他們城了！”

瞥見城門外忽然漫起的滾滾沙塵，霍青蘿開口道。

姜嶠探出朝城門口看去。

披盔甲、手執韁繩的霍奚舟高高騎坐在馬上，率著一眾整肅有序的將士，在百姓們的歡呼聲中凱旋城。

寒凜凜的盔胄下，霍奚舟那張臉一如初見時那般冷峻英朗、充滿殺伐之氣。只是這一次，姜嶠卻被他耳后并不明顯的一道青黑的疤痕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道疤痕，便是一年前將“求不得”植的痕跡……

那一日，抱了必死之心，用勾魂在鐘離慕楚的掌心劃了一刀，要他盡而亡。原以為自己也難逃此劫，要與他一同歸西，誰料一睜眼，竟還是這令又又恨的人世間。

起初，所有人都瞞著，只說霍青蘿尋到了一個解蠱的法子，雖不能替取出的“求不得”，卻能徹底切斷與鐘離慕楚的聯系，令這蠱蟲為一只廢蟲。

姜嶠自然不信，直到后來，在霍奚舟的耳后發現了那道疤痕。見那疤痕呈十字型，絕不是尋常刀傷，像是刻意劃破，這才留了幾分心眼。

一個月后，總算從霍青蘿口中撬出了所謂的“解蠱之法”。

原來，之所以能活下來，之所以沒有再到蠱蟲的折磨，并非是因為的子蠱了一只廢蟲，而是因為……

這只子蠱，另一只蠱蟲影響，變了母蠱。

而它的子蠱，則被種進了霍奚舟，靠霍奚舟的滋養而存活。

這也就意味著，從今往后，對于霍奚舟，便如同當初的鐘離慕楚之于。霍奚舟的、生死全都依托于，主宰……

若方才那些百姓知道，他們之間還有此等聯結，不知還會不會再擔心，霍奚舟有朝一日要造的反？

“姜姜！”

霍青蘿連著了幾聲，才令姜嶠回過神。

“啊？”

姜嶠終于收回目，看向霍青蘿。

霍青蘿無語地，有些不忿，“那張臉你都日日夜夜看了多久了，怎麼如今瞧見了，還是一副陷進去的模樣？啊？！”

姜嶠眨了眨眼，面頰略微有些泛紅，訕訕道，“瞎說什麼，我沒有……”

說話間，霍奚舟等人已經策馬行到了近前，就快要從們面前走過。

姜嶠和霍青蘿站在人群后，特地穿了低調樸素的裳，還戴著面紗，看著并不起眼。

“打個賭如何，賭你阿兄能不能認出我們……”

姜嶠小聲問道。

霍青蘿扯了扯角，“好啊，我賭可以。”

“……不行，你得賭不可以。”

“……好吧。”

姜嶠輕咳了兩聲，整理了一下裳和鬢發，

霍青蘿斜了一眼，“不許踮腳。”

“……”

姜嶠放下腳后跟，看向即將走近的霍奚舟。

只見霍奚舟神肅戾，冷冷地直視著前方，竟是一幅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模樣。馬蹄的“噠噠”聲漸行漸近，沒有毫停留地從姜嶠和霍青蘿面前踏了過去。

姜嶠：“！”

霍青蘿：“？”

兩人都呆住了，姜嶠的笑容凝結在邊，霍青蘿則面驚喜，幸災樂禍地轉頭看過來。

“……”

姜嶠眼里噌地騰燃起怒火，隨手從旁邊娘的花籃中折了朵花，還不忘遞上銀錢，然后便轉過，盯著霍奚舟的背影瞇了瞇眸子。

霍青蘿莫名覺到了一殺氣，眼睫微微一。

下一刻，一朵白的芍藥花飛了出去，徑直襲向霍奚舟的后背。

在芍藥砸上來的一瞬間，霍奚舟忽然勾了勾角，眼底的清冷肅然頓時被取代，眉宇間的霜寒也頃刻間融為春水。

眾目睽睽之下，芍藥花砸在了霍奚舟堅的盔甲上，白的花瓣四散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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