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嶠并不在意，也沒有向鐘離慕楚詢問的興致，甚至路上都不曾掀開車簾看上一眼。不過憑借馬車的顛簸程度，還是察覺到，這一程，似乎是進山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鐘離慕楚率先起下車，隨后轉，看向車的姜嶠，“下車。”

姜嶠忽視了他過來的手，扶著車架自行跳下了車。白墜地，踩在石子地上，站穩后方才抬眸。

只一眼，眸驟，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漫天霞，山明水秀。

他們正站在崖邊，腳下便是一山坳。山坳中，茂林修竹，樹木蔥蘢，屋舍層層錯落，被蜿蜒曲折的溪水環繞著。

阡陌小道，田間地頭，穿著布衫的山民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在勞作，有的在洗，還有的在閑談。

遠遠看去，竟然與歸云塢一模一樣！

姜嶠出難以置信的表，神恍惚地往前走了一步，“這是……歸云塢？”

鐘離慕楚的目從上??收了回來，也看向山坳中的村落，“是，也不是。我看你對那個歸云塢留得很，所以就讓許謙寧畫了幅畫，再人按照他的畫復刻了一個歸云塢。喜歡嗎？”

鐘離慕楚的話一下將姜嶠從不切實際的妄想中拉了出來。

“……”

抿，眼里的轉瞬又黯淡了下去。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鐘離慕楚也不惱，只是挑了挑眉，手牽住姜嶠，“阿嶠，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想要什麼。”

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新奇的驗，鐘離慕楚垂眸，饒有興致地盯著兩人相握的手，不顧姜嶠的掙扎，攥得更加用力了些。

“你喜歡歸云塢，想要留在歸云塢，當真是為了替母尋親、替母贖罪？舅舅不信。在建鄴皇城里浸這麼許多年，緣親這種可笑的東西，還能牽絆得住你？”

鐘離慕楚笑了一聲，牽著姜嶠往山坳中走去，“你不過是想找個藏之地，找個能讓你安穩度日的避世桃源，既如此，是不是原來那個歸云塢還重要嗎？”

姜嶠僵地跟在鐘離慕楚邊，一步一步走下石階。

靠得近了，越發看出此與歸云塢的差別。歸云塢里男老，其樂融融，可此，卻只有婦孺和老人，不過仔細一瞧，竟全是面孔。看來，應當是從歸云塢撤離的那群人，通通都被接到了這里……

既然許謙寧都已落鐘離慕楚的掌之中，那麼歸云塢這些人被他控制，也就不稀奇了。

從田地邊經過，姜嶠終于看清了那些塢民的表。盡管手上還做著稀松平常的活，可與在歸云塢時的放松快樂截然不同，此刻，們臉上卻充滿了悲傷和麻木。

直到看見姜嶠，們才像是被什麼人脅迫似的，勉強出了笑容，眼里仍是一片死氣沉沉。

唯有孩們，仍沒心沒肺地在泥地里嬉鬧著，仿佛滅族之災從未發生過。

鐘離慕楚側眸看向姜嶠，畔浮起一溫的笑，“從今往后，舅舅就陪著你在這里居，建鄴那些七八糟的腌臢事，從此跟我們再無干系……”

姜嶠神微，忍不住轉頭，與鐘離慕楚對上了視線。

的眼神，顯然與從前不大一樣。

從前那雙眼睛里，充滿了克制和忍，心機和算計，時不時還會劍拔弩張，出些鋒芒。可現在，那些人的刺像是全部被拔了個干凈，變得和而茫然。

有那麼一瞬，這雙眼睛忽然讓鐘離慕楚想起了那年在永寧宮初見姜嶠時的景。那時的姜嶠，也是這樣看著自己，當時的他既覺得礙眼，又覺得新奇。

直到姜嶠生地想要討好他，說了那一句，“舅舅與母后生得一樣好看”，這才中了他的逆鱗，令他真正了殺念……

“鐘離慕楚。”

姜嶠著他，忽然開口喚了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日你問我，何時能將對旁人的善心好意分予你一些……你可知道，我從前也曾真心地想要親近你。”

鐘離慕楚一怔。

“那年初永寧宮，我很張，我怕自己表現得不好，怕鐘離皇后會不喜歡我，怕宮人會刁難我，然后……我就看到你。”

姜嶠平靜地說道，“你當時對我笑了一下，我立刻就不張了。因為我想，就算鐘離皇后不好說話也沒關系，因為我可以討好舅舅，畢竟笑得這麼好看的人，脾氣一定很好……”

鐘離慕楚眸微，似乎預料到姜嶠要說些什麼，眉宇間既有驚喜又有掙扎，“阿嶠……”

“可第二天，你就喂我吃了毒藥。”

姜嶠笑了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鐘離慕楚僵住。

的確，因為姜嶠那一句無心之言，他第二日就將一盒有毒的油餅帶進了宮，遞到了姜嶠手上。似乎是從那一刻起，姜嶠對他的懼意就像烙印在了骨髓里……

“鐘離慕楚，是你親手毀了我對你的那份心意，如今又想再討回來，怎麼可能呢？”

姜嶠仍是笑著，說出口的話卻字字誅心。

鐘離慕楚瓣的笑意然無存，眉心微蹙。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曾經做過的事，竟然生出了些不滿，其中還摻雜著一些旁的從未有過的緒，可他卻本不清楚那些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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