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深，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跟他們坦白。”孟子衿歪頭靠著椅背，喃喃出聲。

忘了孟永年跟徐薔對抱著的期待，一心隻想撲在攝影上，辜負他們。

就拿放棄留學這件事來說，如若一開始先把徐薔攻略，或許事就不會這麽複雜。

“你爸媽比你想象中要你，或許可以考慮把事說開。”宋雲深沉，給出建議。

孟子衿微微合上眼。

從有記憶開始，孟永年跟徐薔從未苛責過，生在樣樣循規蹈矩的世家，卻有父母和一個小叔寵。

除了在錦園偶爾犯點錯被老爺子罰去跪祠堂，這二十年的生活可謂是順風順水。

長那麽大，除了今天頂撞老爺子之外，沒跟家裏人起過任何爭執。

謊言總有被穿的一刻，孟子衿卻害怕那一天的到來。

到了觀星居，宋雲深不著急下車，轉而向還在閉眼糾結的孟子衿。

秀眉擰在一起，呼吸一深一淺，兩隻手整齊地疊在上，指尖微微蜷著，像是鼓足勇氣一般，忽然睜眼，不帶一猶豫地推開車門。

徐薔換了套服，見孟子衿遲遲沒進來，便站在門口等著，“還膩歪呢？”

孟子衿扯，“沒有。”

察覺出來臉不對，徐薔攔住，看了看跟在後的宋雲深，小聲咬耳道，“吵架了？”

“沒有，就是心不太好。”孟子衿心裏的愧疚積得更深，穿過徐薔的臂彎埋頭將人抱著邊走邊說話，“爺爺生氣了，連晚飯都不留你們吃。”

每年老爺子生日他們都會在錦園待上兩天，但今年格外破例。

徐薔笑了神，“過兩天你爸會回去勸勸，不用放在心上。”

“今晚留在這吃飯吧，跟雲深一起。”徐薔了臉，轉而向後的宋雲深，笑容滿麵道，“你們倆在一起這麽久，還沒跟我和你爸吃過一頓飯。”

孟子衿嘟噥了聲，“沒多久，就兩個月。”

“什麽兩個月，你出國之前不是就跟雲深在一起了？算算日子也得快半年了吧，鋼琴彈傻了？”徐薔坐下後了下腦袋。

孟子衿呼吸微窒，看了宋雲深一眼。

差點餡。

就這麽一慌神，孟子衿心裏的愧疚蔓延直上。

原來說的謊，不止一個了。

“是，快半年了。”宋雲深接話，傾幫一旁在煮茶的孟永年倒掉茶渣。

從協議達之日，對外聲稱他為男朋友時，他就默認了。

哪怕知道是假裝的。

但他在意了，便是真的。

孟永年抬眸看了眼，出聲道，“畢竟異地，在一起見麵的時間可能兩個月不到，確實是比較辛苦。”

他這話，又像是在暗示什麽。

宋雲深應聲，“不辛苦。”

孟永年也幾個月沒見孟子衿，倒了茶給遞去，嗤聲，“有膽子頂撞你爺爺，沒膽子跟你爸撒，怕是有了男朋友就不你爹了？”

孟子衿定定看了他幾秒，哼唧了聲，起就往孟永年旁白坐下抱著他手臂，“誰說不，我這不是怕你罵我。”

徐薔搖頭笑笑，頷首示意宋雲深，“喝點茶吧，父倆就這樣。”

孟永年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哪次是真的罵你，我舍得？”

孟子衿笑出聲，趁機道：“那我要是學攝影呢，你有意見麽？”

“學開飛機我都沒意見。”氛圍又回歸往日的其樂融融，孟永年心一好，忍不住逗趣。

“算了吧，開車都不行，還飛機呢。”徐薔慢悠悠吐槽一句。

宋雲深抬眼，附議道：“確實，上道就追尾。”

孟子衿瞪他一眼。

“追尾？”徐薔立馬捕捉到重點。

“說來話長。”宋雲深輕描淡寫地帶過，“總而言之，我這個男朋友，是追尾追來的。”

孟子衿不樂意了，隨手扔過去一個枕頭，“什麽我追尾追來的，明明是你追的我。”

宋雲深失笑，“是，我追的，追得還辛苦。”

被小年輕撒了狗糧的孟永年搖搖頭，往杯裏吹了口涼氣，又暗自樂嗬。

“什麽時候回英國？”徐薔猝不及防問出這麽一句。

孟子衿愣了愣，“沒回呢。”

“看看，笑容都垮下來了。”徐薔到底是心疼，長了手了臉蛋，“我跟你爸爸討論過，若你們沒意見，便年底把你倆的事兒定下來。”

孟子衿大腦懵懵，“什麽事兒？”

“訂婚？”宋雲深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訂婚！？”孟子衿在他話音剛落時驚訝般喊了聲，“這麽快？”

宋雲深勾，直直看著孟子衿，故意打趣一聲，“也好，這樣跑不掉。”

孟永年聽宋雲深沒意見，心中了然，愜意無比，再看了眼孟子衿，於是無奈一歎，“快什麽？訂婚是為你考慮，你在國外兩年，有個婚約在上你也能安心。”

“我不想去英國了。”孟子衿口而出，瞧見孟永年跟徐薔靜止的畫麵，立馬補充，“異地好難。”

“沒出息。”孟永年嗤聲。

徐薔無奈，慨道，“當初為了說服你爺爺暫緩留你在孟家，才讓你出國留學兩年，哪知道你倆在這時候。”

“媽。”孟子衿著指尖，不敢再坐在他倆中間，於是起往宋雲深的旁邊坐下，哽了哽嗓子，冷靜出聲，“我沒去留學。”

三雙眼睛頓時集中在一人上。

宋雲深垂手，著手背，想來是真的害怕，孟子衿反手抓了兩他的手指，繼續道，“報到那天我去了，但我是去跟那邊導師解釋放棄學的原因，所以這三個多月來，我都沒在英國。”

“啪——”茶杯落在桌麵，茶水幾乎全部溢出，孟永年幾乎用不可置信的眼直直看著孟子衿，“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等會兒，沒去英國那你去哪？”徐薔有大腦宕機了會兒，有些難以消化，往孟永年邊挪了挪，拍了把他大，“你兇什麽，嚇著人了。”

“在我這。”宋雲深補充解釋，“我在城西有一套公寓，子衿這段時間都住在那，跟著攝影師安酷學習拍攝。”

孟子衿不敢看孟永年，於是委屈吧啦地看著徐薔，借著契機，甩鍋給了孟永年，“你看爸他那麽兇，我要是不瞞著你們，他說不定把我打暈塞飛機上運過去。”

徐薔：“……”

宋雲深若有所思地看著此刻豹子膽的孟子衿，啞然一笑。

事前慫得一批，真正到了戰場，竟比誰都要英勇。就像今日敢在祠堂公然抵抗孟老爺子一樣。

他家孟寶貝，還真是讓人眼前一亮，給他一個偌大的驚喜。

“孟子衿！造謠犯法你知道不知道！”孟永年醞釀起來的脾氣被一通胡言語搞得匱乏，一個掌拍在桌上，齜牙咧又罵道，“你說你不去就不去，你跟我們撒謊做什麽，不想去又不是沒，你還騙人！”

孟永年大腦一陣充，站起來叉著腰罵，西裝領帶勒人，他一把扯鬆，火氣直冒。

孟子衿雙微張，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支吾出聲，“我……沒聽錯？您意思是我一開始就可以不用去留學？”

孟永年一嗆，“我沒說！”

“行了，你嗓門這麽大做什麽，又不是耳聾聽不見。”徐薔聽他嚷嚷愣是一直沒上話，斥聲讓他坐下喝茶消氣。

一下子陷安靜，孟子衿又回了腦袋，死死掐著宋雲深的手。

徐薔抬眼，將那一係列的小作收眼底。

“長本事了呢，有男朋友護著就是不一樣。”徐薔語氣微涼，聽不出來緒。

孟子衿還是慫的，“媽，對不起。”

“還會坦白從寬，也懂迷途知返，不算壞事。”徐薔了擺，漫不經心開口，“就是……”

孟子衿後背打直，心裏一陣咯噔。

徐薔停頓，視線在和宋雲深之間徘徊，“你們這段世家一直同居？”

宋雲深平靜接過話，“日常同居，各一間臥室。”

知道倆人是分房睡，徐薔多打量了他幾秒。

孟子衿眨著眼，抓了抓臉頰，“我當時不是怕你們查我嘛，不敢卡裏的資金，正好他房子也離安酷工作室近，我就住下了。”

“是啊，還有人養著，三餐不愁。”徐薔側靠著沙發，不疾不徐地列出這些好。

孟子衿攪著宋雲深的手指頭，悶聲不吭。

“後麵什麽打算？”孟永年兩岔開，兩隻手搭在兩邊大上，緩了會兒總會冷靜不，“不讀了？就留在那什麽小破工作室？”

還不等孟子衿回答，孟永年長歎，“你可真出息。”

孟子衿深深鎖眉，“我沒說要一直留在工作室。”

“那你想幹什麽？”孟永年問，“鋼琴學了這麽多年說放棄就放棄，想當野玫瑰，浪跡天涯，隨緣開花？”

孟子衿：“……”

您這個比喻就不能收斂一點麽。

“倒也不用浪跡天涯。”宋雲深任由著自己手指，微微扯道，“雲深不才，就是有點錢，足夠養。”

“你就慣著。”孟永年嗤鼻。

徐薔哼了聲，“這小玫瑰的脾不就是你慣出來的？”

“你就沒慣著謔？”孟永年反駁。

孟子衿默默不說話，好半晌才小聲回答，“是想要浪跡天涯，但不是窮遊。”

宋雲深微怔，看向。

瓣一張一合，慫裏慫氣開口，“想把全世界拍給你們看。”

“拍全世界？”徐薔大概猜到了想做什麽，歎息道，“長大了，終歸有了自己的想法，你想逃離舒適圈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媽媽不攔著你，可是你可曾想過這條路上，你要適應孤獨，排除萬難。”

孟子衿沒猶豫，鄭重點頭，“我可以。”

回應的，是好一陣的沉默。

宋雲深下意識收了手上的力道，反握著皙白手指。

想要走遍天涯，是他不曾預料到的。

他跟所有人一樣，以為隻是想要效仿安酷，開一個屬於自己的攝影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