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未停。

從書房到慈寧宮，想走近路得穿過花園。

若是平日里自是無礙，眼下卻是雨水加上夜幕，哪怕手里有燈籠都看不清腳下，兩人便干脆繞行，沿著長廊繞過花園。

前頭有侍引路，幽幽燈籠在風中是明是暗。

徐簡也提了一盞燈，就照在兩人面前的地磚上。

長廊并不都是平路，還有幾臺階。

徐簡提醒林云嫣星星小說網，只得了輕輕一點回應。

他心里便是一沉。

今夜得到的消息很多，別看他們兩人在書房里與圣上分析來、思考去的，但那都是端著、正著，既要一個答案、也要一個進展，實際上并未真正有時間機會沉靜下來，去把當年事理順。

尤其是林云嫣，不僅僅是「旁觀者」，是害人的兒。

的力、負擔遠比徐簡更重。

重到離開書房后，腦袋就徹底放空了。

并非不想梳理，實在是像被異卡住的子，轉不了。

徐簡倒是愿意讓放空，什麼都不想，呆坐一整天都行，但不能是呆「走」。

萬一崴了腳，不值當。

再一次提醒之后，徐簡干脆把提在兩人之間的燈籠換了個邊，牽住了林云嫣的手。

空的手心突然傳來了溫熱溫，林云嫣微微一愣，轉眸看徐簡。

燈籠只照了一點前路，邊人的五大半攏在夜里，只能看到個廓。

好在林云嫣也適應了這個線，亦對徐簡十分悉，能分辨他的五，但要看清楚對方眼中的緒、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就這麼看了徐簡兩眼，想起了些什麼，彎著眼笑了下。

徐簡聽見了低低的笑音，問：「笑什麼？」

「一些從前的事。」林云嫣道。

徐簡明白指的「從前」，也很想知道容，可眼下的確不是說那些的好時機。

抬眸看了眼不遠的引路侍，徐簡稍稍傾了些子，小聲道：「路上不好說，等到了偏殿那兒，你再告訴我？」

林云嫣應了聲「好」。

如此一打岔，堆積在心頭的緒倒也散開許多。

夜風吹在上，裹來了些水汽，沾在臉上帶了一涼意。

不多時，他們到了慈寧宮外頭。

先前見兩人進宮已晚，確定是要宿在宮里了，曹公公早使人來遞了話，因此慈寧宮還給他們留了門。

小于公公聞訊迎出來。

隔得遠、又暗，起先沒看出端倪，等到了近，線落在臉上，便看清了兩人儀容。

淋過雨，算不得干凈整齊。

「這是怎麼了？」他趕忙問，「小廚房里有熱水，小的這就讓人送去偏殿，郡主與國公爺趕梳洗了換清爽裳。小的再讓人備碗姜湯去去寒氣。」

「曹公公有準備，在書房出來前喝了一碗了，」林云嫣說著，看向寢殿那側，里頭還亮著燈，「皇太后還沒有歇？」

「知道郡主與國公爺過來，娘娘等著呢，」小于公公答完，又補了一句，「您還是先梳洗，不差這點工夫，您這樣去見皇太后，老人家要心疼的。」

林云嫣自是應下。

偏殿里的什都是用慣了的，只是挽月未跟著進宮，缺了個近伺候的。

慈寧宮里固然不缺人，也有早幾年照顧過的，但林云嫣還是沒把人來，只讓婆子在耳室備好熱水。

自己去了外、坐在梳妝臺前，摘了耳墜，取了發簪。

長發

披散下來，先前在潛府那兒淋到雨了，馬車上拿帕子簡單按了按，外頭那層干了，里頭卻是的，弄得很不舒服。

林云嫣剛拿起梳子，高大影就挪到了后。

徐簡從手中拿過梳子，輕輕替梳開：「挽月不在，可會不方便？」

「又不是沒有自力更生過，」林云嫣自嘲了一句，失笑著道，「落魄時連桶洗澡水都沒有，臟得我自己都嫌棄了，這兩年又過起金貴日子來，你倒擔心我離了人手就不行了。」

徐簡垂著眼，眸底帶了笑意：「從奢儉難。」

這倒是句大實話。

林云嫣經歷過潑天富貴，也曾一朝跌落云間，死后睜眼又做回了的郡主，大起大落全嘗過一遍，真回憶起來，落難那時候著自己盡快適應苦日子，而在慈寧宮里醒來、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富貴做派。

果然這難易就是不同的。

看著眼前的銅鏡，林云嫣又在鏡中看到了徐簡。

徐簡與不同，他經過的歲月更多，而且有許多混與碎片，云端泥地轉折過不知道多回，起落叉在一起……

沒瘋，自是堅毅的。

堅毅到讓人心痛。

「你先把裳換了吧。」林云嫣聲道。

「等你去梳洗了我就去換，」徐簡道，「別讓皇太后久等。」

梳開了長發，林云嫣起去了耳室，不愿讓娘娘久候，只了子、沒有洗頭，收拾好后披散著頭發往皇太后寢宮去。

徐簡沒有過去，獨自留在偏殿里。

事關過世的岳母大人，小郡主與皇太后會有很多己話要說，他在邊上坐著，礙手礙腳了。

那廂，皇太后見了林云嫣，難掩擔憂之。

「這麼晚匆忙進宮，是出了什麼要事了？」讓林云嫣在邊坐下，「先前書房那兒來遞話，說你們是跟著李邵回宮的，旁的就不清楚了。哀家心里不踏實，你悄悄說，可是李邵又犯渾了？」

林云嫣搖了搖頭：「不是殿下犯渾，事的確很突然，但也很要，您放松些，我慢慢跟您說。」

皇太后聞言，繃著的心松弛了些。

最擔心的就是李邵犯渾。

近些時日，眼看著還風平浪靜，觀政沒有出岔子，與徐簡的關系似乎也平和。

可畢竟是有前科的，在皇太后這兒，就怕兩方又鬧得不和睦，最后吃虧的還是云嫣夫妻兩人。

沒想，這松弛也就松弛了一小會兒，等聽說潛府被雷擊穿了屋頂，皇太后的神不凝重了起來。

「怎麼會出這種事，」皇太后道，「這事瞞不了，明日不曉得要生出多說法來。」

「我們進宮來，對外說起來就是稟告潛府之事，」林云嫣頓了頓，「還有一樁，圣上代要小心謹慎，除了他、殿下、曹公公，以及我與國公爺之外，他只讓我告訴您與我父親，再不多往外頭傳一個字。」

皇太后呼吸一。

今夜竟然還有比潛府被雷擊更蔽謹慎之事？

「因那被打翻了的油燈，殿下想起了定國寺那夜的事，」林云嫣咬了下，「他說，有個猴臉的太監讓他拿一盞滾燙的油燈，他拿不住就失手了，太監抱住他、還捂了他的，不讓他呼……」

皇太后的臉刷得白了。

沒有說話，只聽林云嫣講述，的手攥著下墊子，指甲都泛了白。

這一輩子，唯一的親孫兒早早夭折，兒子英年早逝，雖心有疑慮也不得不接現實，直到一年多前，才知道了真相。

而視為親兒一般養大的阿蘊也是

紅薄命，圣上說過會繼續追查，皇太后也信他不會放棄，可其實沒有抱多大的希，這種事，期越大、失也越大。

卻是沒想到，還是等到了答案。

想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哭，皇太后緒跌宕。

可看著面前年輕的云嫣，又覺得要振作些，不能云嫣擔心，此時此刻，云嫣也需要。

「哀家恨啊，」皇太后一字一字道，「哀家是皇后、皇太后，天下最最金貴的人，可哀家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只是這恨也得講道理，哀家不能怪圣上，也不可能去怪李邵。

哀家得弄清楚真正的兇手，恨也得恨對人。」

自己定不會鉆牛角尖，只擔心云嫣一時之間不理智。

「您別擔心，」林云嫣道，「我分得清，不會犯糊涂。剛在書房里，我們與圣上也分析了不……」

一面著皇太后的背，一面說那些猜想與判斷。

聽到東次間的蔡公公與嬤嬤恐被捂過***，聽到東稍間里先皇后八點了安眠香，皇太后唏噓不已。

歹人的兇狠，與一些巧合，造了那樣的意外結果。

「明日，國公爺會先在禮部翻舊檔，」林云嫣寬皇太后，「我們要從那個猴臉的太監手，盼著能順藤瓜，尋到真兇。您印象里有那麼一個太監嗎？」

皇太后思索了一番：「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來，都過去十幾年了，即便見過也模糊了，哀家要多想想。」

「不急于一時，」林云嫣道，「您等下先歇息，睡舒坦了，興許思路就開闊了。」

皇太后哪里能睡著？

只是想到林云嫣折騰了一晚上，子必定疲憊，便不說自己，只想讓云嫣趕歇了。

見起往外走，皇太后倏地想起來年時常驚夢，今夜遇事積在心頭，萬一夜有所夢……

「云嫣。」不由喚了聲。

林云嫣剛走到簾子旁，聞聲停下腳步。

皇太后想說「你要不要陪哀家一道睡」，話到邊又咽下去了。

是了。

云嫣親了，丈夫今夜也在偏殿里，便是驚夢也有人哄著護著了。

皇太后慨著，輕笑搖了搖頭：「好好睡一覺，哀家不著急，你也別著急。」

林云嫣回了個笑容。

回到偏殿，徐簡已經收拾干凈了。

見回來了，他道：「水有些涼了，我讓人換一換，你好洗洗頭發。」

「這麼晚了……」林云嫣下意識推拒。

「總歸你也睡不著，早些晚些都一樣，沾過雨水不洗洗該頭痛了。」徐簡說著，起往外頭人。

嬤嬤們辦事迅速，不多時就給換了，兌好了水溫。

林云嫣見狀也沒有再拒絕。

夜里長發難干，沒有太，也不好如白天一般對著窗散著，只能拿帕子慢慢。

林云嫣自己得半干就從耳室出來了，徐簡又取了塊干帕子，極有耐心地替拭。

「你回來時眼睛微紅，」徐簡問，「皇太后哭了嗎？」

「沒有，」林云嫣輕聲道，「娘娘忍著，我怕把招哭了，更怕把我弄哭了，最后誰都沒哭。」

徐簡輕輕笑了下。

沒哭，倒還不如哭出來爽快。

小郡主剛那臉，明顯是強打起神來。

「先前在花園里，」徐簡干脆尋了話頭引說話，「從前什麼事讓你笑了？」

林云嫣眨了眨眼，聽他這麼問，也想起來了。

「就是想起了從前走夜路的時候

，」林云嫣緩緩道，「那時也是你拿著燈籠照路，我推著椅，我低頭能看到你頭頂、肩膀，現在還是你打燈籠，我得轉頭才看到你。」

說著說著，林云嫣不免又笑了起來。

子沒，頭往后仰，抬眸看向徐簡：「還得抬起頭來，才能看到半邊臉。」

四目相對，目錯。

林云嫣著徐簡的眼睛，沉沉的、深不見底一般。

下一瞬，覺視野暗了暗。

徐簡彎著腰傾下來，擋住了邊上的油燈。

「阿嫣。」他低低喚道，聲音淹沒在纏的細吻中。

這姿勢到底累人。

徐簡不覺累，只是怕林云嫣不住，手一直扶著的后頸，不多時他先撤開子，又護著直了脖頸，而后指腹稍稍用力、替按舒緩幾下。

這麼一鬧，緒自然緩和許多。

等頭發干得差不多時，林云嫣看起來已經沒有那麼悶著了。

不悶才好。

悶著會生郁氣，悶著也不利于思考。

徐簡把帕子放下，在邊坐了，端正了神：「我剛才在想一個問題，那猴臉太監放火，真的想要李邵的命嗎？」

林云嫣抿，一時愣怔。

「他抓住李邵，不讓他喊人，甚至害得李邵昏過去了，可李邵是全須全尾被岳母抱出大殿的，」徐簡頓了頓，聲音得很低，「如果那太監是主離開，他為何沒讓李邵沾到火？如果他聽見岳母趕來了的靜，他心一橫直接把李邵往火里一丟，李邵哪怕哭得震天也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