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敘時淡聲道:“是兒子。”
神仙出手才能清腹中胎兒的別,但人雖看不穿肚皮,卻能看明白人心。姚貴妃冒如此風險,絕不是為了生一個公主。
照微輕笑,“是兒。”
楊敘時蹙眉看向,照微道:“要讓姚貴妃相信,肚子里懷的是兒,否則如何對得起與肅王一片天換日的謀劃?”
楊敘時頓悟,點頭道:“臣明白了。”
姚貴妃孕中本就心里忐忑,聽太醫斬釘截鐵說腹中是公主,愈發寢食難安,暗中派人告訴肅王,讓他早做準備。
十一月初,肅王府里來了幾位懷胎將娩的婦人,對外說是肅王妃新得了偏方,與孕婦同吃同住能幫助生兒子。為了將戲份做足,肅王還從回龍寺里請來送子觀音座下的沙彌,每日為王妃和諸位孕婦念送子經。
這位沙彌不是別人,正是得一。
那天夜里他正收拾行裝,準備出外云游,忽有宮娥叩門,手里捧著他送給照微的菩提木珠串,還有一封信。
得一看完信后,長嘆了一口氣,對錦春道:“回去告訴你主子,貧僧已出紅塵外,不愿再造殺孽。”
錦春按照微教的話答復他:“主子說,拿起屠刀是為了放下佛,只求你這一回,你若答應,來日畫麟閣中為你留名,你若不答應,早晚派人拆了你的廟,你念不假經,當不假和尚。”
得一無奈地將行囊重又放回去,嘆息道:“土匪真是講不得道理,貧僧答應就是。”
于是他按照謀劃來到了肅王府,每日為王妃念經講佛,得了肅王妃的信任。肅王妃向肅王舉薦他,經他一番搖舌鼓噪后,肅王決定將他送進宮給姚貴妃念經,正好為往宮里送孕婦豎個掩人耳目的幌子。
秋深深,滿目肅殺之下,凜冬來得悄無聲息。
照微披氅坐于庭中,正在讀祁令瞻送來的信,信上說他已從京西路轉往荊湖路。
荊湖路駐軍的形比京西路復雜,平康之盟后,燕云十六州的駐軍撤出,調往南方安置,其中懷化將軍杜揮塵的親部就安排在荊湖路一帶,與荊湖路本地的駐軍相不是很融洽,十六年過去了,這一矛盾并未緩解,反而因軍餉拖欠、分配不均而日益尖銳。
更的況,祁令瞻沒有在信中披,只說自己打算在荊湖多待些時日,年前未必能趕回永京。
照微對此很不高興,說要寫信斥責他食言,祁令瞻收到信后,發現是一首沒頭沒尾、不合韻律的詩:
“秋風吹氣肅,滿庭梧桐。待至東風來,信有新綠歸。”
底下還有一句話:“素聞荊湖水產好冰,兄長歸時可多采冰,以備來日鎮果之用。”
祁令瞻初時不解,將信反復讀了幾遍后,目忽而緩緩凝滯。
詩里藏了關竅,前兩句藏尾,后兩句藏頭。
肅。待信。
冰者,“兵”也。果者,“國”也。采冰鎮果,真正意思是要他攜兵鎮國。
照微很可能是想告訴他,肅王將要起,讓他等待消息,并收攏軍部,隨時準備帶兵回京,控制局勢。
這封信是走驛站來的,幸而照微花樣多,不了解的人看不出貓膩。
祁令瞻著信紙,頗有些頭疼地了眉心,心中嘆氣道:枉他臨行前一番叮囑,在永京不要惹事,就好比黃鼠狼不要,貓不要上樹。
思忖過后,祁令瞻喚傳令兵來:“去請杜揮塵將軍和杜思逐校尉到我帳中議事。”
十二月初,永京落新雪,漫天如扯絮,堆在宮道上、飛甍間,要將滿目紅塵都蓋作一片清凈的銀白。
照微想起去年此時,正與窈寧姐姐說話,如今獨自站在坤明宮回廊里,卻再沒有人與輕聲細語、把盞斟茶。
閉上眼,合掌向故人默默祈求道:山重水復,柳暗花明時。
是夜,臨華宮中傳來靜,姚貴妃胎,已有臨盆的跡象。多日未出門的照微整前往,順路請上了正在福寧宮里與肅王夜弈的長寧帝。
天氣冷得滴水冰,產房里端出的熱水潑進雪里,很快凍冰坨。
長寧帝等在庭中,冷得呵氣跺腳,轉要走,照微卻攔住他,“婦人分娩是渡生死關,陛下不想陪著貴妃,等著接小皇子嗎?”
長寧帝大為不解:“這孩子的來歷你也清楚,朕不殺他已是開恩,還指朕做慈父?”
照微笑了,攬住他的手臂:“陛下覺得冷,咱們去屋里等。”
守在房外的神一變,跪地阻攔道:“陛下!產房污穢重,不是圣尊應蹈之地。”
照微冷笑:“你是說,皇子皆誕于污穢?”
“奴婢不敢……”
“滾開。”
要往里闖,長寧帝蹙眉嵌住:“你今日是利用朕來為難姚貴妃來了?”
正此時,侍匆匆來報,說是福寧宮后的紫宸殿起火。那里離臨華宮距離不過百丈遠,長寧帝聞言臉微變,正要避出臨華宮,照微反而態度更堅決,不肯讓長寧帝走。
“雪天怎會生天火?是有人要狗急跳墻!陛下就算不計較肅王穢皇嗣之罪,難道也不好奇姚清韻在宮里有多人,以至于能掩人耳目與外王私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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