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r初遇裴瑤笙，同樣是個冬天。

一夜之間，靖國公府的滅門慘案震驚朝野，人人自危，甚至一度引起恐慌。聖上聽聞此事後當即震怒，特指派錦衛，大理寺與刑部協同調查，卻至今仍是一樁懸案。

據說他被裴照安撿回鎮安侯府後，整整昏睡了兩日，高燒不退，聖上還為此差太醫前來醫治。太醫看後，說他是因驚過度，又染風寒才會如此。

誰能料到，曾經風頭無雙，風霽月的靖國公，會以如此難以預料而又慘烈的方式殞。

如今靖國公府隻僥幸留下一位小世子，失去至親的他能否東山再起，仍未可知。曾經的同僚皆避之不及，唯有昔日與靖國公好的鎮安侯，永昌侯，命調查此案的刑部尚書與大理寺卿，還有一些過靖國公恩惠的小前來吊唁。

不可謂不淒涼，不可謂不唏噓。

為何偏偏是他們呢？溫璟煦從未想明白這個問題。

誠然，在鎮安侯府的日子也算不得好過。

裴照安和裴老侯爺商量後，許是覺得將他一個半大孩子重新放回那個流河，給他帶來噩夢的宅子實在不忍，恰逢他外祖家出了點事，前來理後事的人又匆匆趕了回去，暫時無法留下照顧年的溫璟煦，故決定讓他在侯府多住一陣，直到宅子漸漸複原，他也逐漸走出心病後，再送溫璟煦回去。

這是他自滅門之夜後，頭一回到如此純粹的善意。

他心知鎮安侯與父親匪淺，二人年輕時曾是談天說地的好友，見國公府有難，他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所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拖著尚未痊愈的病，想要給裴照安磕個頭，畢竟現如今他家破人亡，又寄人籬下，實在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

誰知好不容易到侯爺的書房外，敲過門後，開門的人不是他記憶中那位凜然正氣又高大威武的鎮安侯，而是一高一矮，兩位明眸皓齒，容貌有些許相似的姑娘。

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無聲對峙了一陣後，溫璟煦率先反應過來，這應當是鎮安侯的兩個兒，於是雙手作揖，朝們說道：“在下，靖國公世子溫璟煦……咳咳，見過、見過兩位小姐。”

那位年歲瞧著與他一般大的姑娘走上前，扶直他的子，輕聲細語，宛若秋水：“世子快請起，你子未愈，不必如此多禮。”將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後，又吩咐那頭的妹妹：“綰綰，給世子沏杯熱茶。”

溫璟煦眼看著那個小姑娘走近，穿藕的外襖，臉頰胖嘟嘟的，雕玉琢，惹人憐，使他很難不想起已故的妹妹，阿淳。

“世子是來尋爹爹的吧？不巧爹爹一個時辰前進宮麵聖去了，眼下不在府裏，不如你先回去歇息，待父親回來後我知會他一聲？”

溫璟煦置若罔聞，一雙眼盯著那個小姑娘。

阿淳……還那樣小，甚至就和這位姑娘一般大，可再也沒機會穿上喜歡的裳了。

仿佛是被盯得有些害怕，滴溜著小步子，躲到了姐姐後，怯生生的。

裴瑤笙拍拍的後腦勺，示意安毋躁：“還未告訴世子，我名喚裴瑤笙，這是我小妹，名喚裴筠庭，有些怕生，還世子莫要放在心上。”

溫璟煦搖搖頭，端起茶盞，以此掩蓋眼中的痛與淚：“無妨，我不過覺得……很像我妹妹罷了。”

回去以後，他並未多想，隻覺得裴瑤笙子十分溫，和相起來如沐春風，卻不曾知曉命運早已將二人悄悄聯係在一起。

……

莫約是在嘉瑞二十九年的最後一場雪，昏黃霧裏，重的足音從不遠紛至遝來。

溫璟煦坐在地上，昨日新換的服瞬間沾滿汙泥。

他一手擋在前，就如螳臂當車般弱小無力。

頭頂傳來不屑的譏笑：“哎呀，這不是靖國公世子嗎？抱歉，方才我並不知道是你——怎麽？世子也想和我們一塊玩嗎？可你一沒錢，二瘦弱，我怕我一個不小心，你就……”

周圍幾個孩子適時發出哄笑聲，溫璟煦攥拳頭，指甲裏塞滿了雪與泥。他不甘心，卻也無力反駁。

即便裴照安和林舒虞好吃好喝地對他，未有半分虧待，甚至吃穿用度都與裴長楓幾人無二，可溫璟煦無心，他每日最多隻吃得下一碗飯，對比起裴仲寒一頓三碗的好胃口，實是令人擔憂。

不到一個多月，他從一個氣紅潤，神抖擻的小世子，到如今臉上找不到半分多餘的，背後的艱辛，獨獨自己最明白。

可即便他了再多苦，也隻能嚼碎牙往肚裏吞，因為這裏沒有他的家人，就如寒風中飄零的苗，無訴說，無枝可依，唯有自己苦苦支撐。

遠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人群外。

耳邊響起裴仲寒稚的嗓音，他一手指著二三房的人，一邊朝裴筠庭喊道：“綰綰，你看！他們又在欺負溫璟煦了！”

霎時間，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這對兄妹上。畢竟是府裏唯一的嫡支，真要對付起來，還是他們吃虧。

溫璟煦微微放下手臂，在人群的隙中，瞧見那個圓滾滾的影。

“你們壞壞！欺負弱小算什麽本事，有膽就來找我單挑呀！”小小姑娘，個頭不大，說起這話來倒氣勢十足：“他大病初愈，你們竟也忍心下手。二伯三伯是如何教導你們的，信不信我今日就把你們送到祖父祖母那去，讓他們評評理？”

溫璟煦聞言，低著頭，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扯了扯角。

小丫頭，得很。

裴萱見狀，也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兄長：“單挑就單挑，我哥哥難道還會怕了你不？再說了，我們隻是無心，世子這樣弱，我們哪敢欺負他呀？”

“放肆！”

聽到這個聲音，眾人皆怔愣一瞬，隨後向廊下穿白襖的子。

就連地上的溫璟煦，聽見的聲音，也猛然抬起頭。

“阿姐！”裴筠庭朝走了幾步，微撅起告狀：“他們又在欺負人了！”

眼看腳下和雪一般瑩白的擺步步接近，溫璟煦不自在地偏開頭。

不是很想讓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裴瑤笙在府中協同母親理家務，深得長輩們喜，見來，二三房的人倒真有些怵了。

“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還要我教你們嗎？”不過領著兩位丫鬟，卻頗有幾分將的氣勢：“往後若再讓我見著你們仗勢淩人，絕不輕饒！”

二三房的幾人麵麵相覷，最後隻能灰溜溜地遁走。

“阿姐，方才那番話真是威風凜凜。”裴筠庭朝豎起大拇指，裴仲寒也隨其後。

裴瑤笙沒回話，目落在溫璟煦上，微不可察地歎口氣，隨即朝他出手去：“世子，快起來吧，雪裏涼。”

見他沒，裴瑤笙也並未催促，反倒蹲下來，毫不介意髒汙，用帕子替他一點一點去臉上的汙漬。

至此，溫璟煦一點一點淪陷在這片溫中，想要獨占的念頭也與日俱增。

……

滾燙的吐息與吻傾在指端，掌心沁出一層薄汗，霧在從指尖滾到掌心，不肯休。

雲深霧重，天難破，雪的腥寒從軒窗隙裏飄滲進來，燭臺上的火苗，倒像是夜間留的最後一豆。

溫璟煦捧著的臉，細細端詳眉眼，指腹輕輕拂過下，不經意掃過人的齒，輕笑一聲，實在難耐。

裴瑤笙紅著臉，接下他拋的餌，循到溫，齒間微苦的茶息經此一換便淡了，生地親吻他。

好不容易分開，又於耳輕啄，和著含混的笑聲：“姐姐怎這樣？嗯？方才不還氣勢洶洶？”

裴瑤笙手指還攥著他前的一顆扣，聞言嗔他一眼：“不是你先手腳的？”

話音剛落，上覆上一隻手……

莫約一個時辰後，溫璟煦才堪堪放過。

裴瑤笙額間滿是薄汗，這事兒太費力，偏溫璟煦樂此不疲，每隔幾日，得了空就要折騰一下，有時得第二天不肯出房門，被溫璟煦哄了好久才作罷。

緩緩坐起，忽然見他忽然俯下，一隻半跪於床畔，埋首肩頭。

裴瑤笙愣了愣，順著他的背輕拍一陣：“怎麽了？”

溫璟煦搖搖頭。

他隻是無數次慶幸，這不是一場幻夢，他的癡心妄想，終有一日了真。

似一朵在寒冬盛開的白蘭，與茫茫白雪融為一，看似不張揚實則幽香清遠，高傲地在枝頭釋放麗。

而他本算不得什麽好人，手段骯髒，破敗不堪，為努力變強，為給家人報仇，不擇手段往上爬。別的孩子仍在玩耍嬉鬧，無憂無慮的年紀，他便早早背負起仇恨，做皇帝鋒利的爪牙，在俗世泥濘裏爬滾打。

他不敢設想，如果沒有遇見裴瑤笙，如今的他們會是什麽樣子。

在侯府大房兄妹的悉心照料下，溫璟煦才漸漸敞開心扉，他上不說，卻把裴筠庭當妹妹，把裴長楓和裴仲寒當作兄弟，也把裴瑤笙當作一生信仰。

他虔誠地祈禱著，希一世平安，幸福滿，即便某日他曝荒野，也要安然無恙。

因為有你在，所以這個世界再怎麽殘酷，再怎麽寒冷，都沒關係。

是你給了我活下去的意義。

初識那年，驚鴻一瞥，朝自己出救贖的手，眼神溫又堅定，或許那才是他此生淪陷的開始。

“無論如何，阿瑤，我們要在一起很久很久。”

裴瑤笙溫地笑著，替他披上外：“你想要多久？”

“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