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聲大作，旱柳麵朝西彎著腰，柳條被風吹一一的浪，彎得險些折斷。

屋屋外，幾人無聲對峙著，氣氛抑。

燕懷瑾眼神不善地盯著他，渾上下仿佛都在警告此人休要靠近。

然而男子折扇輕搖，儒雅從容，毫不落下風，毫不肯退讓。

一陣微妙的沉寂後，漩渦中心的裴筠庭長歎口氣：“阿澤哥哥，不礙事，你進來吧，可還有其他人隨行？”

燕懷澤挑了挑眉，點頭道：“外祖家來了位表妹，今日我母妃囑托，領四逛逛，眼下人還在馬車上。”說著轉頭吩咐後的小廝，“將五姑娘帶過來吧。”

這位五姑娘年紀尚小，站在燕懷澤旁，足足矮了他兩個頭，著月牙尾羅，甫一見滿屋子的生麵孔，腳步一頓，躊躇著不敢再上前，隻好怯生生地朝燕懷澤投去無助的眼神。

燕懷澤溫聲解釋道：“坐在中央的是我三弟，右方為鎮安侯府裴二小姐，另一位則是大理寺卿，周大人。”

“清河張氏，張裕臻，見過三殿下、周大人還有裴二小姐。”

裴筠庭瞧出怕生，便率先邀道：“五姑娘，快坐到我這兒來，讓他們自個兒坐一塊去。”隨後又吩咐一句，“銀兒，你去問楊掌櫃多要兩副碗筷來。”

周思年拱手笑道：“幾日不見，莫非大皇子好事將近？真是可喜可賀。”

此話一出，屋誰還聽不明白話裏暗指的意思？

燕懷瑾嗤笑一聲，裴筠庭稍訝，轉念一想，他確實已到該娶妻納妾的年歲，再過一個月，就是燕懷澤的弱冠禮，還未想好送什麽禮合適。

張裕臻聞言，連忙擺擺手，臉頰發燙，一路紅到脖子，矢口否認道：“不是不是……姑母沒有那個意思，還周大人莫要取笑我。”說罷還瞥了眼麵如常的燕懷澤。

裴筠庭倒沒生出旁的想法，隻覺得南方的姑娘大抵都是這般，例如在姑蘇遇見的雲妨月，還有雲氏一眾眷，講起話來溫溫，落淚時更是我見猶憐。

這樣想著，用公筷夾起盤中最後一塊牛餅，放張裕臻碗中，小聲道：“這個好吃，你嚐嚐。”

“方才你們幾人在談何事？愁眉不展的，不如說來我聽聽，若是遇上難事，我也可以幫襯一二。”

“不勞皇兄費心。”燕懷瑾放下碗筷，梨紅木的桌子發出悶響，“並非什麽要大事。”

單一句話是絕對無法使他信服的，隻見燕懷澤微瞇起眼，緩緩道：“哦？莫非是在謀劃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貞。”他從容應道。

“好一個不欺暗室。”

“皇兄承讓。”燕懷瑾還特意將皇兄二字咬重。

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張裕臻有些許惶惶無措，裴筠庭拍拍的手，示意放輕鬆，無須憂心。

與此同時，門外傳出紛至遝來的腳步聲，接著，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隔著門扉傳眾人耳中，是名副其實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皇兄，你究竟在不在裏麵！若非瞧見你的馬車在附近，教我好一通找！”

在場除張裕臻外的幾人皆怔愣一瞬，隨即反應過來——這位是四公主，燕懷澤胞妹燕昭的聲音。

瞧見裴筠庭的影，燕昭雙眸驟亮，提著擺湊近前：“筠庭姐姐！幾月不見，真乃思君如疾。”

“好了好了，”被抱得險些不上氣的裴筠庭失笑，“再不放手，你就該到曹地府去見你筠庭姐姐了。”

“呸呸呸。”燕昭鬆開，一屁坐下，毫不客氣道，“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燕懷澤適時咳嗽，提醒道：“兒，在清河郡待了兩個月，規矩全忘了嗎？”

這才如夢方醒般，朝兩位皇兄行禮。

張裕臻也向福了福，算是打過招呼。

燕昭滿不在乎地覷了眼張裕臻，冷哼一聲，附在裴筠庭耳邊說道：“母妃的意思，是想讓張表妹嫁給皇兄，可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做事畏首畏尾的，瞧著半分不像清河張氏這種名門族出來的姑娘。在外祖家呆的這兩月，我算是瞧明白了，子向好拿，弱弱的，安靜又怯懦，想來母妃就是看中這點，故而總暗示皇兄，屬意張表妹。可說到底，我心中還是更屬意筠庭姐姐你。”

裴筠庭手點點的額間，佯怒道：“兒，休要胡鬧，說過多回，這種話不能當兒戲。”

“我省得了，日後定學會守口如瓶，察言觀。”燕昭撇撇。

“你呀。”

一頓飯下來，頂閣人愈發得多。然而天漸晚，該到了啟程回宮的時辰，幾人不得不起辭行。

原先燕懷瑾與周思年正有意無意談起怡親王和黎橈，提起黎橈難以收拾殘局的侍郎府，以及怡親王練兵的進度。

燕懷澤不聲地聽著，越聽越心驚。表麵倒是顯山不水，人瞧不出異樣來。

聽到小廝提醒回宮的時辰，他反倒鬆了口氣。

得盡快回去與幕僚商議此事，將報傳給遠在千裏之外的怡親王，讓他當心邊人。

燕昭仍在依依不舍地同裴筠庭話別，兩人約定好改日敘舊。

張裕臻雖還是那副怯懦認生的模樣，席間除去裴筠庭夾給的牛餅，未曾過筷子，可臨走前還是鼓起勇氣與裴筠庭道謝：“裕臻多謝二小姐的照顧，等來日有機會，裕臻必親手奉上禮，聊表心意。”

說實話，盡管這是兩人的初見，可對這位裴二小姐極有好。侯門豔質，當真使人移不開眼。

裴筠庭客客氣氣，卻又不失大方地回道：“五姑娘言重了。你初來乍到，對燕京的一切都半生不，如若不嫌棄，有什麽疑，或不方便的，盡管差人來侯府問我便是。”

“裕臻曉得了，多謝二小姐。”

“阿裴，既已回來，不妨多與我對弈幾盤。隻要你願意，我隨時奉陪。”

“皇兄日理萬機，就不必再與對弈了，免得落人閑話。裴綰綰這丫頭心思細得很，聽不得那些。”燕懷瑾並不訝異他會知曉兩人離京之事，知道了便知道了，眼下他隻想燕懷澤趕消失。

燕懷澤名義上是來蹭飯的，實際從頭到尾都不曾筷的人便是他，幸而幾人都心知肚明，他的確不是來用膳的。

暗流湧，相互試探，彼此心照不宣。

待幾人的影漸漸遠去，裴筠庭將小二喚進來，收拾剩下的碗筷。

盛的飯後茶點擺上桌，裴筠庭撐著下，徐徐道：“燕懷瑾，你究竟何時候與我說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