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西暖閣外，兩個影一前一後站著。

年形高大，寬肩窄腰，著玄，上麵金線勾勒的九蟒裾左右盤旋，發冠束得整齊，負手而立。

他後一步之外，垂著眼睫，骨瑩潤，舉止嫻靜。

正是裴筠庭和燕懷瑾。

甫一進京，尚未來得及換行頭，就被早早等在城門口的江公公給帶到了養心殿中。此刻二人正在等江公公通傳。

等待的時間裏，裴筠庭著前人的背影，忽然憶及年時期的一件小事。

彼時子跳貪玩，整日跟在燕懷瑾搗，結果某日不慎闖下大禍，兩人一塊將韓丞相的車軲轆給卸了下來，隨後被怒發衝冠的韓丞相直接狀告到聖上麵前。

為平息韓丞相的怒火，帝後即刻在坤寧宮傳召二人。

小筠庭哪經曆過這等陣仗，手裏燕懷瑾給的糖葫蘆頓時不香了。

而燕懷瑾顯然不是頭一回，見滿臉憂心忡忡，仿佛下一秒就要握著這串糖葫蘆上斷頭臺，忍俊不道：“至於這般害怕嗎？”平日對著他這位三殿下，倒也沒見有多拘謹惶恐。

隨後就聽小聲嘟囔著，兩腮鼓鼓，甕聲甕氣：“聖上是你老子，你當然不怕了。”

誰料他道：“一會兒乖乖躲我後就行，別出聲，我說什麽便是什麽。”

那天的確沒到半分責罰，反被聖上誇讚“雕玉琢，憨厚可”。但燕懷瑾就沒這般幸運了，他滿口認下罪行，一句未提的參與，一聲不響地挨下十個大板，罰扣了兩個月的俸祿，卻從此擋在前，凡事隻要有他在，都能迎刃而解，哪怕有日天塌下來，燕懷瑾也會為頂著。

“聖上請二位西暖閣一敘。”

江公公的出現適時打斷裴筠庭的懷，抬步斂眉，跟隨江公公。

仁安帝坐在“勤政親賢”的牌匾下，一手握著書卷，一手放置膝上，著赤黃袍衫，九環帶，腳踩六合靴，不怒自威。

便是裴筠庭，也鮮有麵聖的機會，除去私下那幾次，宴席這種重要場合上都隻能遠遠遙。

對於帝王，向來心懷敬畏，更何況這是位運籌帷幄，勤政民的明君。燕懷瑾偶爾與提起父皇，言語間同樣滿懷崇拜與敬之心。

二人在仁安帝麵前幾步站定，一齊行了個禮，一跪一拜：“兒臣/民拜見父皇/聖上，父皇/聖上萬福。”

後江公公安靜地瞧著，總覺得這一幕像極了夫妻婚後回家省親，朝父母長輩跪拜之景。

“平，免禮。”

待二人站直，坐上的帝王才嗬嗬一笑道：“數月不見，朕的老三又長高了，人更是神許多。”

燕懷瑾微微一笑：“父皇還是莫要取笑我的好，兒臣這裳都還未換，就被您不由分說地拉到此，風塵仆仆，灰頭土臉，何來神一說？”

父子倆敘話間，裴筠庭一直沉默不語地站在原地，老實又本分。

“裴家二丫頭，抬起頭來，又不是頭一回見朕，不必拘謹。”

裴筠庭順從地抬起頭，不卑不，規規矩矩。

仁安帝滿意地點點頭：“朕也許久未見你了，如何？在姑蘇待得可好？”

“姑蘇很好，山好水好，人也極好，風土人俱佳，實乃聖上治國有方，才有如此安寧祥和之景。此番還得多謝聖上特允民隨三殿下走這一趟。”

他宛若一位和藹可親的長輩，聽到這般孩子氣的話，笑著擺擺手：“朕說過，無需拘束。”

接著他又例行詢問幾句兩人在姑蘇的見聞，末了道：“想必你亦十分思念家人，朕便不耽誤你了。”

“民告退。”裴筠庭心領神會，朝他一拜。轉前，還下意識往燕懷瑾去一眼。

對上的目，燕懷瑾展饋以一笑，無聲道：“明日見。”

待江公公領著人離開養心殿，仁安帝才斂去笑容，將手中書卷一撂：“老三，你好好同朕說說，這蠱是怎麽一回事？”

……

一別數月，燕京長街風景如故，小販的吆喝，熙熙攘攘的人群，還有許久未曾臨的瓊玉閣都仍是悉的模樣。裴筠庭深吸一口這悉的氣味，不免在腦中設想起一會兒兄長和姐姐見到自己會後，該是何表。

鎮安侯府這會確實如所想，四洋溢著喜氣，一半是因為大房最疼的小妹就要回家來了，一半則是因為兩個月後溫璟煦與裴瑤笙的婚事。

婚期將近，裴瑤笙鮮再出門，隻安安心心在家中做準備，並協助母親理家，算是提前曆練。

與一母同胞的兩個兄弟雖然上沒說，實際卻天天出時間往院裏跑。

話多的裴仲寒直接搬來椅子坐在旁，開始單口相聲，一邊看著賬本，一邊不時應下幾句；話的裴長楓變著法給帶好吃的和好玩的，見著什麽好的都給捎回來，偶爾還會順上裴筠庭那份。

眼下他們還不知裴筠庭正在回來的路上，正坐在一塊聊天，談及燕懷瑾與裴筠庭，想法各異。

裴長楓皺著眉，沉聲道：“雖說他們自小相伴，青梅竹馬，可我看綰綰待三殿下並無特別之，對周大人不也如此嗎？”

男子對待向來比子遲鈍許多，裴瑤笙倒沒怪他，沉片刻，翻一頁賬本，循循善道：“你難道沒覺著，綰綰舉止間，對三殿下更親昵一些？”

“有嗎？”裴長楓滿臉茫然，“可即便他是三皇子，真心喜歡一個人，也該早些表態。若隻一味吊著綰綰，我是絕不容許半點委屈的。再說，他兩人一並離開這樣久，聖上從前雖沒外派三皇子，可綰綰的杳無音訊也足夠耐人尋味，等眾人回過神來，無需深究，此後兩人的名字幾乎是要綁在一塊了。”

裴瑤笙的看法則全然不同，和妹妹關係更為親近的，知曉裴筠庭是個在上一竅不通的小頑固，自然也看得出三皇子的深種，繼續點醒道：“你也是個榆木腦袋，改日多留意三皇子對綰綰的一舉一便知，這份意，比起你我來也不遑多讓。從前那樣鬧玩，每每闖了禍，哪次不是三皇子替擔著扛著？若非如此，老早便‘名聲在外’了。”

幸而裴筠庭如今越長大越懂事，令人欣不。

裴長楓還想再與說些什麽，就聽小廝來傳，說國公爺來訪。裴長楓聞言，“嘖”的一聲，不願地起，裴瑤笙紅著臉沉默。

昨日溫璟煦府與閑談，話沒說兩句便把人往懷裏帶，見害，還得理不饒人地親上來，聲稱是付相思之苦的利息。

被親得七葷八素，雙，離了他的支撐，險些癱倒在地。好在溫璟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待裴瑤笙站直子後，還出言笑話。

其實嚴格來說，他的話並不算得上是在笑話，可裴瑤笙惱怒，說什麽都不願再搭理他，拉下臉來，即刻就要關門送客。溫璟煦這才明白自己講錯了話，追著苦苦道歉，結果被裴仲寒與裴長楓好說歹說，將他給“請”了回去。

今日再來，不知他又要耍什麽花招。

裴瑤笙頭疼地扶額。